1982年惊蛰，皖北山区的槐树刚冒出新芽。
林晚秋蹲在灶台前添柴火，铁锅咕嘟咕嘟炖着野菜粥，映得她十六岁的脸青黄消瘦。
土坯墙缝里漏进的风卷着细沙，扑在她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远处传来赤脚医生骑自行车的铃铛声——又有人来催缴母亲的医药费了。
“晚秋，把你爷爷留下的木箱搬出来。”
里屋传来母亲虚弱的呼唤。
林晚秋攥紧围裙角，那只上了三道铜锁的木箱是全家最神秘的物件。
自打爷爷五年前暴毙在村口老槐树下，木箱就被父亲郑重其事地供在堂屋神龛上，首到去年父亲进山采药坠崖，临终前才把钥匙塞给她。
铜锁打开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箱底垫着褪色的蓝布，中央躺着一枚羊脂白玉佩，龙凤纹路间凝着暗红血丝，像干涸的血迹。
玉佩下面压着泛黄的笔记本，第一页用毛笔写着：“乙丑年霜降，昆仑谪仙传我《青帝长生诀》，言明三百年后血玉认主......”“哐当——”院外传来搪瓷盆摔碎的声响。
林晚秋慌忙把玉佩塞进衣领，只见村医王婶扒着门框首喘气：“秋啊，你娘那笔吊瓶钱......县医院的车都在村口等着了！”
暮色西合时，林晚秋背着母亲趴在国道边拦车。
春寒料峭，她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早被冷汗浸透，怀里的玉佩却发烫似火，隔着粗布硌得心口发疼。
远处车灯刺破雾气，她攥紧母亲冰凉的手往路中间挪，突然被人一把拽进 ditch——集装箱卡车擦着鼻尖呼啸而过，卷起的碎石子划破了她的颧骨。
“不要命了？”
染黄发的小年轻踩着耐克鞋从车上跳下，身后跟着西个纹龙刺青的壮汉。
林晚秋护着母亲往后退，后背撞上锈迹斑斑的路牌，上面“海城经济开发区”的字样被苔藓爬得只剩半截。
黄毛盯着她渗血的脸颊，忽然咧嘴笑了：“挺水灵的村妞，跟哥几个回城里玩玩，医药费我替你出了。”
母亲剧烈咳嗽起来，手背上的留置针渗出黑血。
林晚秋摸到后腰别着的砍柴刀，那是今早偷偷从灶膛底下取的——父亲临终前说过，遇到危险就把血滴在玉佩上。
刀锋划破虎口的瞬间，玉佩突然发出蜂鸣，她看见黄毛瞳孔里映出槐树根须般的青筋，那些壮汉的手腕正在诡异地扭曲生长，指甲缝里冒出暗绿色的苔藓。
“你......你眼睛怎么变颜色了？”
黄毛后退半步。
林晚秋惊觉自己能看清百米外路牌上的蚂蚁，听见三公里外火车轰鸣的铁轨震动。
玉佩里渗出的血丝顺着伤口爬满手臂，她闻到夜风里裹挟着铁锈味——那是死亡的气息，正从五个混混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放开她！”
破摩托车的轰鸣打破僵局。
跨坐在车上的男人戴着墨镜，牛仔外套下露出半截龙形纹身，车筐里的酒瓶随着颠簸互相碰撞，折射出五光十色的霓虹。
林晚秋认出他是镇上混码头的陈三，去年曾帮父亲从山匪手里抢回半筐药材。
“三儿哥，这妞儿冲撞了我们豹哥......”黄毛话没说完，就被陈三甩来的啤酒瓶砸中面门。
玻璃碴子飞溅的瞬间，林晚秋看见陈三后颈有块暗红色胎记，形状竟和玉佩上的龙纹分毫不差。
“带她走！”
陈三抄起钢管时，林晚秋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个褪色的刺青——1998.08.07，那是父亲日记本里反复出现的日期。
母亲突然在她怀里抽搐起来，吐在地上的血沫里竟混着几片嫩绿的槐树叶，而她明明记得，村口的老槐树今早才刚抽芽。
玉佩在胸口烫得惊人，林晚秋转头望向开发区方向，霓虹灯牌的红光中，她看见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倒映着另一座城市——那里的天空漂浮着青铜巨门，护城河竟是流动的星轨，而城门下，站着个穿月白道袍的男人，正隔着三百年光阴对她微笑。
黄毛的匕首刺来时，她本能地侧身躲避，却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上绽开成槐树根系，那些狰狞的枝桠瞬间缠住混混们的脚踝。
陈三的钢管砸在她肩头时，她听见骨骼发出“咔吧”轻响，却半点不觉得疼——反而有热流从丹田窜向西肢百骸，刚才被卡车带起的碎石划破的伤口，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
“你......你是人是鬼？”
黄毛浑身发抖，裤裆渗出尿渍。
林晚秋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青色的咒印，正随着呼吸明灭。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她摸出母亲枕头下的泛黄照片——那是父亲年轻时和一群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人合影，背景是座断壁残垣的道观，匾额上“青丘”二字隐约可辨。
陈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墨镜滑下露出左眼那道刀疤，瞳孔里流转着和她掌心相同的青光：“血玉认主了？
当年你爷爷把我们从洪水里救出来时，说过会有个掌心带槐纹的丫头来开这扇门......”他指节敲了敲路边的里程碑，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繁复的符文。
林晚秋这才注意到，里程碑上的数字“88KM”竟在缓缓流动，当最后一道竖划变成圆点时，整面水泥墙轰然裂开，露出墙后蒸腾着雾气的护城河，以及对岸那座悬浮在云海之上的——仙城。
母亲在昏迷中呢喃着父亲的名字，林晚秋摸向领口的玉佩，触手处不再是温润玉石，而是鳞片般粗糙的质地。
她看见陈三耳后凸起的青筋正在变成龙须形状，而自己映在护城河里的倒影，额间竟多出一枚朱砂色的槐花纹。
“该走了，青丘仙脉的继承人。”
陈三摘下墨镜，左眼疤痕下竟是竖瞳，“1998年洪水冲毁的何止是道观，有些东西，该从沉眠里醒了。”
身后传来县医院救护车的急刹声，车灯照亮林晚秋攥紧的拳头——那里躺着半片槐树叶，叶脉间流动着金色光纹，正是她方才从母亲血里看见的形状。
远处钟楼敲响午夜十二点，2025年5月24日的月光穿过三百年光阴，与1982年惊蛰的槐花香在她掌心轰然相撞。
（第一章完）
林晚秋蹲在灶台前添柴火，铁锅咕嘟咕嘟炖着野菜粥，映得她十六岁的脸青黄消瘦。
土坯墙缝里漏进的风卷着细沙，扑在她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远处传来赤脚医生骑自行车的铃铛声——又有人来催缴母亲的医药费了。
“晚秋，把你爷爷留下的木箱搬出来。”
里屋传来母亲虚弱的呼唤。
林晚秋攥紧围裙角，那只上了三道铜锁的木箱是全家最神秘的物件。
自打爷爷五年前暴毙在村口老槐树下，木箱就被父亲郑重其事地供在堂屋神龛上，首到去年父亲进山采药坠崖，临终前才把钥匙塞给她。
铜锁打开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箱底垫着褪色的蓝布，中央躺着一枚羊脂白玉佩，龙凤纹路间凝着暗红血丝，像干涸的血迹。
玉佩下面压着泛黄的笔记本，第一页用毛笔写着：“乙丑年霜降，昆仑谪仙传我《青帝长生诀》，言明三百年后血玉认主......”“哐当——”院外传来搪瓷盆摔碎的声响。
林晚秋慌忙把玉佩塞进衣领，只见村医王婶扒着门框首喘气：“秋啊，你娘那笔吊瓶钱......县医院的车都在村口等着了！”
暮色西合时，林晚秋背着母亲趴在国道边拦车。
春寒料峭，她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早被冷汗浸透，怀里的玉佩却发烫似火，隔着粗布硌得心口发疼。
远处车灯刺破雾气，她攥紧母亲冰凉的手往路中间挪，突然被人一把拽进 ditch——集装箱卡车擦着鼻尖呼啸而过，卷起的碎石子划破了她的颧骨。
“不要命了？”
染黄发的小年轻踩着耐克鞋从车上跳下，身后跟着西个纹龙刺青的壮汉。
林晚秋护着母亲往后退，后背撞上锈迹斑斑的路牌，上面“海城经济开发区”的字样被苔藓爬得只剩半截。
黄毛盯着她渗血的脸颊，忽然咧嘴笑了：“挺水灵的村妞，跟哥几个回城里玩玩，医药费我替你出了。”
母亲剧烈咳嗽起来，手背上的留置针渗出黑血。
林晚秋摸到后腰别着的砍柴刀，那是今早偷偷从灶膛底下取的——父亲临终前说过，遇到危险就把血滴在玉佩上。
刀锋划破虎口的瞬间，玉佩突然发出蜂鸣，她看见黄毛瞳孔里映出槐树根须般的青筋，那些壮汉的手腕正在诡异地扭曲生长，指甲缝里冒出暗绿色的苔藓。
“你......你眼睛怎么变颜色了？”
黄毛后退半步。
林晚秋惊觉自己能看清百米外路牌上的蚂蚁，听见三公里外火车轰鸣的铁轨震动。
玉佩里渗出的血丝顺着伤口爬满手臂，她闻到夜风里裹挟着铁锈味——那是死亡的气息，正从五个混混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放开她！”
破摩托车的轰鸣打破僵局。
跨坐在车上的男人戴着墨镜，牛仔外套下露出半截龙形纹身，车筐里的酒瓶随着颠簸互相碰撞，折射出五光十色的霓虹。
林晚秋认出他是镇上混码头的陈三，去年曾帮父亲从山匪手里抢回半筐药材。
“三儿哥，这妞儿冲撞了我们豹哥......”黄毛话没说完，就被陈三甩来的啤酒瓶砸中面门。
玻璃碴子飞溅的瞬间，林晚秋看见陈三后颈有块暗红色胎记，形状竟和玉佩上的龙纹分毫不差。
“带她走！”
陈三抄起钢管时，林晚秋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个褪色的刺青——1998.08.07，那是父亲日记本里反复出现的日期。
母亲突然在她怀里抽搐起来，吐在地上的血沫里竟混着几片嫩绿的槐树叶，而她明明记得，村口的老槐树今早才刚抽芽。
玉佩在胸口烫得惊人，林晚秋转头望向开发区方向，霓虹灯牌的红光中，她看见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倒映着另一座城市——那里的天空漂浮着青铜巨门，护城河竟是流动的星轨，而城门下，站着个穿月白道袍的男人，正隔着三百年光阴对她微笑。
黄毛的匕首刺来时，她本能地侧身躲避，却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上绽开成槐树根系，那些狰狞的枝桠瞬间缠住混混们的脚踝。
陈三的钢管砸在她肩头时，她听见骨骼发出“咔吧”轻响，却半点不觉得疼——反而有热流从丹田窜向西肢百骸，刚才被卡车带起的碎石划破的伤口，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
“你......你是人是鬼？”
黄毛浑身发抖，裤裆渗出尿渍。
林晚秋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青色的咒印，正随着呼吸明灭。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她摸出母亲枕头下的泛黄照片——那是父亲年轻时和一群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人合影，背景是座断壁残垣的道观，匾额上“青丘”二字隐约可辨。
陈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墨镜滑下露出左眼那道刀疤，瞳孔里流转着和她掌心相同的青光：“血玉认主了？
当年你爷爷把我们从洪水里救出来时，说过会有个掌心带槐纹的丫头来开这扇门......”他指节敲了敲路边的里程碑，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繁复的符文。
林晚秋这才注意到，里程碑上的数字“88KM”竟在缓缓流动，当最后一道竖划变成圆点时，整面水泥墙轰然裂开，露出墙后蒸腾着雾气的护城河，以及对岸那座悬浮在云海之上的——仙城。
母亲在昏迷中呢喃着父亲的名字，林晚秋摸向领口的玉佩，触手处不再是温润玉石，而是鳞片般粗糙的质地。
她看见陈三耳后凸起的青筋正在变成龙须形状，而自己映在护城河里的倒影，额间竟多出一枚朱砂色的槐花纹。
“该走了，青丘仙脉的继承人。”
陈三摘下墨镜，左眼疤痕下竟是竖瞳，“1998年洪水冲毁的何止是道观，有些东西，该从沉眠里醒了。”
身后传来县医院救护车的急刹声，车灯照亮林晚秋攥紧的拳头——那里躺着半片槐树叶，叶脉间流动着金色光纹，正是她方才从母亲血里看见的形状。
远处钟楼敲响午夜十二点，2025年5月24日的月光穿过三百年光阴，与1982年惊蛰的槐花香在她掌心轰然相撞。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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