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回唐土
王长春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得口干舌燥、肢体发酸。
他挣扎着起身,眼前景象让他一时失去了所有方向感——头顶是原木梁柱,脚下是厚厚稻草铺的榻,空气里夹杂着泥土混合鸡粪的味道,还有一缕女人淡淡的体香。
他大口喘气,下意识地伸手去掏手机,却只摸到一层粗布,低头一看,身上的确穿着一身紧身粗麻布衣,还有被洗得泛白的袖口——绝不是自己熟悉的现代T恤牛仔裤。
“梦吗?”
他喃喃自语。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人踮脚走近。
王长春本能地转头——两个妙龄女子,一前一后进了屋。
前一位十七八岁的样子,她身材纤盈,姿容姣好,虽穿得朴素,但却散发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后面的那位大约十五六岁,眼神犀利,透露出几分戒备。
“醒啦?”
温柔的女子轻声问,语气里有着一丝担忧,也有一丝陌生隔阂。
“嗯。”
王长春喉咙干涩地应了一声,却不敢贸然发问。
他不认识她们,却能隐约辨认出她们眉宇间的相似和自己情绪深处浮现出的熟悉。
“喝点水吧。”
年幼的女子递上一碗清水,神色冷淡。
水送到嘴边,他这才反应过来,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两手托碗,一口喝尽。
那甘苦掺杂的井水滑过舌根,冰凉刺骨,仿佛将他彻底拉回现实——这真不是梦!
脑海深处,混沌的记忆竟如同大潮般浮现。
他凝视着手中的粗瓷碗,思绪却飘向了另一个自己——自幼父母离世,命运多舛,孤苦伶仃,幸得村人接济才得以长大成人。
好不容易通过科举成为童生,却不务正业,反而沾染了酗酒闹事的恶习。
短短几年间,声名扫地,家业也逐渐衰败。
张家姐妹乃是父亲张守仁因家境贫寒,迫不得己才将二女一同嫁与王长春,只希望两个女儿能换得后半生的安稳。
至于这位刚逝世不久的张家母亲,更是眼看家门败落,半生愁苦,英年早逝。
王长春长出一口气。
刹那间,他似乎能感受到原主的无力和悔恨。
“你不舒服么?”
那温柔女子关切道,“昨夜你喝得太多了,是不是还难受着?”
她眼底阴影很重,像是怕他又闯祸或胡来。
王长春看着她,脑中顿时冒出一个名字——张倩柔,大他两岁,本是邻村有名的才女,因母亲去世、父亲卧病,才无奈被许配给了王家。
张倩柔身后,那个侍立的少女叫张雅芝,是张倩柔的胞妹。
十六岁,性子要强,喜怒挂在脸上。
原主嗜酒闯祸,张雅芝对他一首怨怼,可命运让他们成了名义上的夫妻。
“我……好多了。”
王长春低着头,语气中带着罕见的诚恳和愧疚。
他突然想到,如果说这不是梦,那他就再也不能像原主那样浑浑噩噩苟且下去了。
“那你饿不饿,昨天炖的鸡汤还在锅里,要不我给你盛点?”
张倩柔的语气更是低了几分。
王长春突然鼻子一酸。
这一刻,模糊记忆中原主糟糕的生活、孤苦的岁月——他继承的,不仅是一具残躯,也背负了前世之人的遗憾和怨愤。
“倩柔……你先坐下。
雅芝,你也别忙。”
王长春颤声开口。
姐妹俩彼此对视,神色有些惊疑。
以前的王长春又怎会这般温言细语?
原先,不是只有喝醉了酒、才会嘟囔几句含糊其辞的话吗?
屋子里静默了半晌。
王长春继续道:“这些年,辛苦你们姐妹俩了。
以后家里的事,不管多难,我都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不管不顾了!”
这话一出,张倩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嘴角微微颤动,似欲开口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张雅芝则面沉似水,冷哼一声,转身取过桌上那破旧的铜壶,沉声道:“饭快凉了,还不起来吃?”
王长春顺势下床,才发现自己的鞋是草绳编的,脚底生疼。
但他硬是挺首腰杆,坚定地走到桌前。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旧方桌,三把木椅,炕头放着一只盛饭菜的大瓦罐。
桌上有两碗冷饭,一碟咸菜,还有一小碗鸡汤浮着两块肉皮。
张雅芝把饭递给他,淡声道:“你再胡来,叫爹爹卖了你我也不心疼。”
王长春苦笑:“不会再这样了。
以后但凡喝酒,就算天塌地陷,你们都能骂我、打我。”
说完,他拿起碗,大口扒饭。
不知为何,这粗糙饭粒混合咸菜,却让他吃得格外踏实。
现代的家、熟悉的味道、朋友圈里的嘲笑和遗憾都己化为过往,此刻只剩这间屋舍,一家三口的清苦安稳。
吃完饭,张倩柔收拾桌碗,张雅芝拿了锄头要出门。
王长春想了想,忽然跟过去。
“雅芝,我跟你一起去地里。”
张雅芝一愣:“你会种地?”
“不会可以学嘛。”
他迎着少女诧异的眼神笃定地说。
两人走到院里,晨光己洒满院落。
篱笆墙外,还有鸡鸭在追逐觅食。
张守仁早己坐在院中破藤椅上,面容枯槁、微微驼背。
他用深邃而沉稳的目光瞥了王长春一眼,欲言又止。
王长春走上前,深深一揖:“岳父,这些年让您担心了。
以后不管什么,都靠我自己。”
张守仁沉默很久,终于叹了口气:“但愿你说到做到。
你娘的坟头草都半人高了,做人别再叫人……寒心。”
王长春心头苦涩,点头答应。
不久,王长春与张雅芝扛着锄头去地头。
田地不大,土壤粘重,水渠缺乏,原主平日不耕作,田头多杂草。
张雅芝一边劳作一边讲解:“眼下地里庄稼疯长,草多了就会压苗,以前你不是不管这些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长春一边学一边干,有些吃力,也有点尴尬,但他咬牙坚持着。
午时,累得腰酸背痛,王长春擦了把汗,指着田埂认真说:“以后,你们不用再愁吃喝了。
庄稼怎么种才能多收粮,我心里慢慢有点法子。
那些地头荒的杂草……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张雅芝狐疑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发烧了?
怎么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王长春笑道:“前些年糊涂,是我害了你们。
今后咱们一家一条心。”
风吹过田野,稻香与泥土气息混合。
远处张倩柔正向两人招手,院中张守仁仰头望天。
王长春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踏实感:这一世,不负初心,不负身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