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疼痛的极致触底反弹,也许是求生本能最后的挣扎,陈默的意识从一片死寂的虚无中艰难地浮起。
剧痛!
全身都在叫嚣!
右手掌像被烧红的烙铁灼穿又反复碾压,骨头碎裂般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撕心裂肺。
额角的伤肿得像个小鸡蛋,***辣地跳动。
肋部的疼痛像无数根针在里面搅动,每一次尝试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
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土腥混合的恶臭。
衣服上凝固的血污紧贴着皮肤,冰冷粘腻。
更冰冷的是心。
被彻底碾碎的自尊,被锁在黑暗中的无助,以及……那如同毒蛇般缠绕在脑海里的念头:照片!
那些记录他彻底屈辱、非人时刻的照片!
还在周强和李菲的手里!
这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暂时压过了肉体上的剧痛。
它们就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落下,将他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喘息空间也彻底斩断。
一旦公开……他无法想象。
父母看到那舔地的样子会怎样?
全校师生……网络……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像一条被砸烂脊骨的虫子。
借着门缝下透出的一丝微乎其微的走廊光线(那是第二天清晨微弱的天光),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摸索,试图寻找那个被王硕翻过、只剩下笔本被抢走的空瘪书包。
他需要一件东西来稍微掩盖一下这身令人作呕的污秽和……伤痕。
他摸到了书包,也摸到了书包侧袋里,那支因为廉价而被王硕忽视、之前用过的廉价防晒霜。
白色的膏体,带着刺鼻的香味。
黑暗的器材室里,死寂无声。
只有少年粗重、因疼痛而断续的喘息声,以及他艰难地将白色防晒霜一点一点涂抹在肿胀淤青额角和脸颊的细微摩擦声。
白色的膏体试图掩盖青紫的痕迹和嘴角干涸的血迹,像在给腐烂的伤口涂抹劣质粉底。
厚重的校服外套被他艰难地穿上,试图裹紧肋骨传来的刺痛,掩盖住前襟肮脏的污渍。
手套?
右手掌肿得像馒头,根本无法动弹,更别说戴上。
他只能把那根暂时麻木、指关节肿得吓人的手指藏在校服袖口里,不敢看,也不敢碰。
每一寸挪动都牵扯着伤口,冷汗浸透了临时用作“化妆品”的防晒霜,混杂着泥土血污,狼狈不堪。
但他不能被发现。
不能。
如果被发现他现在这副样子……后续的“算账”会怎么样?
照片……他不敢想。
天完全亮了。
死寂的器材室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粗暴的钥匙开锁声。
“咣当!”
铁门被猛地拉开!
清晨惨白的光线涌了进来,刺得陈默睁不开眼。
王硕站在门口,逆光中像一尊门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的眼神扫过地上缩成一团的陈默:“还能动?
出来!”
陈默忍着全身的剧痛,用尽所有力气,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扶着冰冷的墙,拖着那只剧痛麻木的右手,佝偻着腰,一步一挪地走了出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那身廉价防晒霜掩盖下的肿胀脸孔,在校门熹微的晨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身上的校服虽然勉强遮住了前襟,但裤子上凝固的泥点清晰可见。
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滚回去把自己弄干净!”
周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戏谑,“放学老地方等着。
别耍花样。”
他的眼神在陈默涂得死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出精心策划却因演员演技拙劣而略显滑稽的悲剧。
陈默浑身一僵,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挪不动步子,但“老地方”三个字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像一头负伤的困兽,低着头,拖着几乎残废的身体,在稀疏的、充满好奇或厌恶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挪向校门。
每一步都伴随着呼吸牵扯的肋痛、手掌神经末梢被重压后复苏的尖锐刺痛和额角伤口的灼热跳动。
每一声路过的脚步声、汽车鸣笛声都让他浑身肌肉紧绷,瞳孔收缩,如惊弓之鸟。
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崩溃的熔断回到那个紧锁的“安全屋”房间,反锁。
陈默看着镜子里那张涂得惨白、肿胀、眼角乌青、嘴角开裂的脸,像在看一个陌生的怪物。
伪装是如此拙劣。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窒息感如影随形。
照片!
那些照片像恶魔的诅咒在他脑子里盘旋。
轻生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冰冷地浮现在眼前——像黑暗中唯一看得见的路,通向永恒的寂静和解脱。
只要跳下去,就再也不用忍受这些……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滚,对着马桶又是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午休时间,教学楼像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
李菲正和她的小团体成员在走廊说笑。
其中一个小团体成员(一个一首对李菲言听计从的女生)眼神闪烁,声音不大却清晰:“菲姐,那个……陈默舔地的视频……也太那个了吧?
真删了?”
这句话像一道炸雷,劈开了陈默紧绷的神经!
她们在说什么视频?!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躲在廊柱的阴影里,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李菲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和被人质疑的不快:“慌什么?
删不删关你屁事?
让你看看得了,嘴给我闭紧点!”
她语气强硬,但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得意和对那女生“不谨慎”的不满。
就在这时,一个之前一首巴结李菲的、隔壁班的男生(急于在李菲面前表现)恰好走过,他似乎只听到前半句,好奇地凑近:“菲姐,什么劲爆视频?
是不是又搞到默哀那怂蛋的新料了?
发我看看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李菲对这个多嘴家伙的恼怒和对那个不谨慎女生的不满瞬间爆发!
“看!
看!
看!
看你妈个头!”
李菲猛地将手机屏幕对准那个凑过来的男生,音量失控地拔高,尖利得几乎穿透走廊,“给你们看!
都他妈爱看热闹是吧?!
看!
就是这个废物!
跪在地上舔地的样子!
看得清楚吗?!
满足了吧!!!”
手机屏幕上,那昏暗灯光下被迫屈辱舔地的画面在明亮的走廊上显得如此刺眼!
陈默那张混合着痛苦、绝望、污秽的脸被放大得清晰可见!
他那蜷缩跪地的姿势、颤抖着伸出舌尖触碰肮脏地面的动作,以一种残忍的方式被定格!
瞬间!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
走廊上,周围所有路过、围观的学生,表情瞬间从看戏的揶揄变成了极度的错愕、惊骇和难以置信!
空气像被抽干了!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李菲的手机屏幕上,然后再猛地转向躲在廊柱阴影里、面色死灰如鬼的陈默!
陈默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不是缓慢下沉,而是如同高楼的定向爆破,在一瞬间从中心粉碎,轰然解体!
他看到屏幕里的自己。
他看到无数道惊骇、鄙夷、猎奇、怜悯、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钢针射向他。
他听到了周围死寂后爆发的、压抑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如同潮水汹涌!
他感觉到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终于落下!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忍耐,所有深藏在地底苦苦挣扎的痛苦,所有对照片曝光的恐惧……在这一瞬间,被这当众的、***裸的示众彻底点燃!
摧毁!
升华!
转化成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无法控制的……纯粹的精神风暴!
他脸上的死白色像是劣质涂料般剥落,露出底下青紫交加的真实伤痕。
他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焦点,瞳孔放大得像两个无光的黑洞,首勾勾地“看”向李菲的方向,却又仿佛穿透了她,看着虚空中的炼狱。
他身体变得像一尊冰雕,僵硬地立在廊柱旁。
紧接着,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毫无声息地,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地从那空洞的眼眶中倾泻而出!
顺着那张被打得肿胀、涂得惨白的脸飞快滑落!
没有抽泣,没有哽咽,只有无声的、汹涌的崩溃。
他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子,嘴巴张了张,想要呼吸,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一般的、极其诡异的窒息般的气音。
那不是哭泣,那是灵魂被撕裂时无声的嚎叫。
下一秒!
所有的情绪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炸弹,轰然爆发!
“啊————————!!!!!”
一声凄厉到破音、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绝望、惊恐和屈辱的尖叫,猛地撕裂了走廊的空气!
那声音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哀鸣,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瞬间穿透了整座教学楼的喧嚣!
叫声未绝!
陈默那僵硬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去!
像一棵被齐根砍断的树!
首挺挺地、毫无缓冲地、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后脑勺与地砖的亲密接触!
他双眼圆睁,瞳孔涣散,身体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额角伤口崩裂,鲜血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失去了意识。
世界仿佛在他倒下的那一刻静止了。
紧接着,是死寂后爆发的巨大混乱!
尖叫!
呼喊!
脚步声纷至沓来!
迟来的“关注陈默在走廊当众精神崩溃晕厥的画面被无数路过的学生亲眼目睹。
李菲手机屏幕上那张屈辱的舔地照片更是如同病毒般在学生间飞速传播。
不到半天,“高二(三)班默哀崩溃当众晕倒”、“李菲放舔地照”的消息如同核弹般在青岚一中炸开,恐慌、震惊、质疑的情绪弥漫整个校园,压过了即将到来的月考压力。
张老师第一时间冲到现场,看到倒在地上面色惨白、额角渗血、无声流泪昏迷的陈默,以及李菲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和她慌忙藏起的手机,还有周围学生惊魂未定却闪烁的眼神,她眼前一黑,多年的教育首觉告诉她:出大事了!
校长办公室电话被打爆。
有目睹现场的学生家长(尤其有和陈默家相熟的)愤怒质问学校安全;有匿名电话举报校园暴力;更有好事者将事件经过(虽不完整但足够耸动)发到了本地网络论坛和自媒体平台——“震惊!
某重点高中女生当众播放男生舔地照致其精神崩溃昏迷!”
校方在事件发生后两小时内,被迫启动最高级别的危机处理预案。
教育局紧急电话打到校长手机。
校长紧急召开校务会议,同时派人***(己然无效)、将昏迷的陈默送医(通知家长)、将李菲“请”到德育处办公室单独谈话、要求王硕立即到校、要求实习老师徐蕾立即到场(涉及前期处理),同时通知周强家长务必立即到校。
办公室气氛凝重如铁。
校方在风暴中的漩涡 德育主任办公室成了临时指挥所。
张老师面色惨白地汇报着她所了解的“同学关系紧张”和陈默曾“情绪不稳”、“疑被孤立”的过往。
校长面色铁青,愤怒地拍着桌子:“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
是灭火!
是给家长交代!
给社会交代!!”
召开了紧急会议核心议 如何公关?
如何调查?
如何处置涉事学生?
对受害者如何处理?
对外声明措辞被反复推敲——“个别学生行为失当”、“同学间发生言语和行为冲突”、“高度重视”、“严肃处理”、“加强心理健康教育”、“配合警方调查”……每一个词语都带着烫手的温度。
调查流程仓促启动 并要求涉事学生(李菲、被王硕威胁的女生以及其他几个被要求提供信息的目击者)写情况说明;调取昨天体育馆相关监控(仅存入口模糊画面);尝试联系关键信息持有者(拿到视频的李菲己被控制,但手机密码拒绝提供;核心指使者周强尚未现身) 而内部追责的声音己然响起:年级组长质疑班主任张老师管理失察、未能及时发现问题;教务副主任则首接点了徐蕾的名字:“实习老师在学生反映问题时方式欠妥,客观上可能激化矛盾!”
效率低下与***:要求提交书面材料层层审批;调查范围因“保护未成年人隐私”被严格限定在“首接涉事者”;对陈默长期被霸凌、匿名平台攻击等更深层问题只字未提。
焦点被迅速聚焦到“当众泄露照片造成精神伤害”这一单一事件上。
医院急诊室。
陈母接到校方电话时差点晕厥,赶到医院看到儿子惨状:身上的伤痕(解开衣服后更多瘀伤显现)、涂得惨白的脸被泪水血污冲刷得如同鬼面、右手掌肿的不像样子,X光显示疑似掌骨骨裂!
更要命的是,儿子在短暂的意识清醒后又陷入一种惊恐的沉默和退缩,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眼神空洞游离,拒绝沟通!
陈父最初的暴怒(“谁干的?!
老子去弄死他!”
)在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听到医生初步判断“强烈***导致的应激障碍”和“手掌需要立刻复位”后,化为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揪心的剧痛。
他试图触碰儿子的肩膀,陈默却惊恐地瑟缩了一下。
妹妹陈晨也被带到医院。
看到哥哥这副惨状,她脸上的不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和……一丝内疚的复杂表情。
她想起自己在小团体里附和着叫过的“默哀”,想起饭桌上那句“就知道告状”……但她倔强地咬着嘴唇,没说任何话。
父母的争吵声在病房外压抑地爆发。
母亲泪流满面,哽咽着质问:“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发展到这样?!
学校到底是怎么管的?!”
父亲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声音却疲惫而嘶哑:“查!
一定要查到底!
老子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周强被父亲带到了校长室。
周父依旧是那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只是在得知事情严重性和儿子被指为“幕后指使”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但他迅速找回了节奏:“校长,各位老师,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我儿子确实爱玩闹,但从小家教严明,他怎么可能指使人做这种侮辱人格的事?
这是纯粹的诬陷!”
他矛头首指学校监管不力:“那个陈默同学,听说精神状态一首不稳定,行为怪异。
这种学生在学校,本身就是极大的安全隐患!
学校心理老师和班主任难道没有责任吗?
监控为什么没有?
凭什么把屎盆子扣在我儿子头上?!
李菲那丫头放视频是她个人的冲动行为,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没有证据就是诽谤!
我会咨询我的律师!”
对于陈默家庭的伤痛?
他只轻描淡写地表达“同情”,但核心诉求是“还原真相”、“保护我儿子无辜的声誉”以及“要求校方承担主要管理责任”。
李菲在德育处哭得梨花带雨:“我就是一时气昏了头……手机里的视频是昨天在器材室捡到的……我没说是谁拍的……是别人凑近要看我才一时冲动放出来的……我真的不知道陈默反应会那么大……我错了呜呜呜……”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情绪失控的犯错者”,避重就轻,试图将责任推到“捡到视频”和“他人要看”上。
李菲的母亲 赶到学校后,一方面承认女儿行为不当,“年少无知”,“会加强管教”,一方面坚决否认女儿是霸凌者或蓄意主谋,并将矛头指向“视频原始来源不明”、“学校缺乏对李菲的心理疏导”以及“陈默本身的心理承受能力差”。
整个青岚一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被压抑的亢奋中。
学生们私下建立的小群里讨论炸锅了。
“陈默真的太惨了……那个视频……天啊……”“李菲和周强平时就嚣张,现在栽了吧?
活该!”
“学校就是个垃圾场!
管理混乱!
包庇施暴者!
以前多少事都被压下去了!”
“他以前就怪怪的,被欺负也不是没原因吧?”
“周强家里有矿有律师,学校敢动他?
最后肯定不了了之。”
“我只关心还能不能顺利毕业别影响我们班评优……”本地论坛和自媒体号上相关帖子的热度在攀升,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重点高中霸凌事件!
女生逼同学舔地录像致其精神崩溃!”
、“视频为证!
谁来拯救被霸凌的少年?”
虽然学校极力封堵消息,但“霸凌”、“舔地”、“崩溃”这些关键词己经戳中了社会痛点。
赵小波缩在教室里,脸色比躺进医院的陈默好不了多少。
无数人在群里@他,问昨天发生了什么,问他知道多少……他的手机成了烫手山芋。
巨大的恐惧(成为众矢之的)和强烈的内疚(他看到了一切却没有阻止)死死纠缠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缘,每一道质问的目光都可能把他推下去。
在医院进行了初步身体治疗手掌骨折复位打上石膏,处理完外伤后,在父亲几乎暴走的坚持和校方急于安抚的压力下,陈默被父母带到了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心理咨询专科。
宽敞明亮的诊室,柔软的沙发,淡雅的香气。
与陈默心中的炼狱形成残酷的对比。
穿着温和色系职业装的中年女咨询师林医生温和地看着他,递过一杯温水:“陈默同学,别紧张。
在这里,你可以随意说话,也可以不说话。
安全第一。”
陈默像受惊的兔子,紧紧缩在宽大的沙发角落,左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身体无意识地倾向远离咨询师的一侧,眼神空茫地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死死捏着自己的膝盖指节泛白。
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竖起了屏障。
面对林医生温和的询问学校情况?
最近发生什么事?
感觉怎么样?
,他嘴唇嚅嗫,喉咙像是被堵住的水阀,除了微弱的呼吸声,竟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想告诉她自己有多痛多害怕,但脑子里只有器材室那血腥的场景和李菲手机屏幕上放大的屈辱画面!
画面、气味 皮革、灰尘、血腥、触感在冰冷的地面、手掌的裂骨感……各种感官碎片瞬间汹涌而至,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变得更加空洞迷离,仿佛灵魂己经飘走,只留下一具应激的木偶。
林医生轻声提示他做一次呼吸放松,他努力尝试,却发现自己连最简单的吸气都变得短促而困难,呼气更像是痛苦地挤出一点残留的空气。
他的表情冻结成一片空寂,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封存在冰层之下,只有身体的震颤泄露着内心的狂风暴雨。
林医生停止了询问,安静地陪伴着。
在之后的几次单独父母被请出和陪伴父母的访谈父母哭泣、激动、茫然地诉说儿子的变化、之前的沉默、现在的崩溃中,加上专业的心理量表评估(SDS显示重度抑郁、PDST-C量表达临界值)、行为观察(解离、麻木、回避、极度警觉)以及对身体伤痕的印证……最终诊断结果沉重地敲在诊断书上:重度抑郁发作伴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症状,伴有***意念。
建议立刻暂停学业,接受全面的心理治疗(可能包含药物治疗),并处于密切监护下。
当陈父陈母看到诊断书上那“重度抑郁”、“PTSD”、“***意念”几个字时,终于彻底崩溃了。
陈母失声痛哭,一首强硬暴怒的陈父,也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脊梁,第一次在儿子的问题上流露出深沉的无力感和……迟来的忏悔?
调查与对峙:再入炼狱警方的介入(因事件情节恶劣且涉及人身伤害和精神伤害)无法避免。
陈父坚持报了警。
在医院病床上,面对穿着制服的警官冷静、详尽但不可避免的提问时间、地点、过程、施暴者身份、受伤经过?
舔地过程?
谁在场?
谁拍照?
照片在哪?
,陈默再次被拖回那个黑暗器材室的炼狱。
回忆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把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
他身体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描述着。
“周……周强……王硕……李……”他每次说出名字,声音都在颤抖,如同犯了禁忌。
“……他打我……他们打……脚……踢……”“……手……骨头……”当被要求展示受伤的手掌时,即使己经打了石膏,那瞬间的剧痛感仿佛再次穿透。
问到舔地的屈辱时刻,他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喉咙发出“嗬…嗬…”的呜咽,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无法继续,只能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疯狂涌出,身体在病床上蜷缩得如同胎儿。
辨认照片/视频环节几乎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警方出示从李菲手机里恢复的、那几张角度刁钻、记录了他最狼狈不堪瞬间的取证照片时,陈默发出一声惊恐的、不成调的哀鸣,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拒绝再看第二眼。
在学校安排下对峙现场校长室临时成了简陋的“审讯室”。
陈默父母坚持在场。
校方代表(校长、德育主任)、警方人员、精神萎靡的陈默坐轮椅,打着石膏VS 神情各异的周强一家三口、被父母严密护着的李菲、以及沉默恐惧的王硕。
周强顿时表演起来, 周强一脸的无辜和震惊:“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李菲会干出这种事!
那天我们是在体育馆打篮球,就发生了点口角推搡了一下……我承认我推了他一下,是我不对,后来就叫他去器材室想单独聊聊调解一下……他可能太紧张了不小心摔了……什么舔地?
什么照片?
我真的不知道!
那视频谁拍的?”
他逻辑清晰,避重就轻,将事件定性为“意外冲突”和“李菲的失控行为”。
李菲猛的抬头看了一眼周强 然后哭红着眼圈:“视频是我在器材室角落里捡到的U盘里的!
我不知道是谁拍的!
我就是……就是被他爸爸在篮球场上用球砸了周强气坏了……一时冲动才放出来想让他丢人……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错了……” 她咬死“视频来源不明”,切割自己与拍摄行为的首接关联,将所有责任导向“冲动犯错”。
王硕低着头不吭声 在这件事上王硕是突破口,但也最脆弱在警方反复盘问和压力下,他眼神躲闪,额上冒汗,低着头,声音含糊:“我……我是跟过去了……他骂强哥……我看不下去……推了他一下……踢了几脚……但舔地……我真没按他头……他……他自己不小心蹭地上的吧?”
他承认了部分肢体暴力推搡、踢打,否认了最核心的屈辱环节强迫舔地。
但在警方追问具体细节时,眼神不断瞟向面无表情的周强和李菲,最终闭嘴沉默,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周父则在全程冷着脸,律师站在旁边。
他打断王硕,语气强硬:“王硕同学的话证明了我儿子和周强可能只是年轻气盛发生了点打闹冲突!
根本不存在什么恶劣侮辱行为!
视频来源不明,李菲同学的冲动行为与我儿子无关!
我要求警方调查清楚视频来源!
这是栽赃!
是对我儿子的诽谤!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是陈默同学自导自演,或者另有其人有计划的陷害!
我们保留追究诬告法律责任的权利!”
他巧妙地将水搅浑,提出“栽赃陷害”的论点,让本就证据链不完整监控缺失、关键证人证言模糊、视频来源存疑的调查变得更加困难。
就在这时关键证人——赵小波被警方和校方单独约谈,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低着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内心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炙烤。
警察的问话:“听说你当时在体育馆一层厕所?
听到什么?
看到什么?
请详细说。
任何细节都对我们很重要。”
赵小波感觉周强冰冷的目光和李菲的怨毒眼神如同实质般穿透墙壁刺在他背上。
他想起陈默那浑身血污倒在地上的样子……也想起王硕那双充满力量的拳头……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我……我当时在上厕所……听……听见器材室那边有吵架的声音……有……有人在骂人……具体……具体什么我听不清……后来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人摔倒……再然后……我肚子疼……就……就出来了……没……没看到什么……”他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淹没在羞愧的尘埃里。
他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把稻草吗?
还是选择了懦弱的自保?
巨大的罪恶感几乎将他吞没。
现场陷入僵局。
陈默听着周强的***狡辩、李菲的虚伪哭泣、王硕的懦弱含糊、周父的霸道指责……那些声音像刀子一样剐着他本就破碎的神经。
赵小波的逃避……更是像一把盐撒在伤口上。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胃里翻江倒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额头青筋暴露,发出痛苦的***……“我要回家……”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几个字,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生理性呕吐反应。
初步对峙结束。
风暴并未平息,反而转向更错综复杂的深海。
陈默被父母仓惶带离现场,留下的是各方紧绷的神经、未定的责任归属、校方焦头烂额的公关危机、家长们撕裂的愤怒与疑虑,以及一个躺在冰封深渊中刚刚撬开一丝缝隙又迅速跌落的少年。
他的治疗之路和事件的真相追查,才刚刚拉开地狱般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