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
你那么鬼祟做什么?”
凌铮甩开太上老君的手,掸了掸被老君抓扯的衣服,挑着眉头不耐烦地质问道。
“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老东西,我好心你当我是驴肝肺是吧?
平日让你说话小心点、说话小心点。
天帝都没发话,你斥责诸位天臣做什么?”
太上老君撵上凌铮的步伐,指着凌铮小声呵责道。
“一群人在大殿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再说,我不像你在个奴才面前都畏畏缩缩,哪有半分古大臣的风骨?
我凌家功勋卓绝。
想当年……”“陈年往事,休得胡说。”
老君见凌铮嘴上误事,连忙喝止道。
“总之,他一个毛还没长齐的下界胚子,我骂他两句怎么了?”
凌铮回过神来,嘴上仍不依不饶地嚷着,西下天臣皆向凌铮看去。
金角赤仙见被羞辱至斯,气得汗毛炸立,众臣你拦我挡,好说歹说方才制止了这一场闹剧。
“怎么,你还想与老子比试?”
凌琪在旁阻拦不住,老君赶上前去,将凌铮一把扯了过来,骂道,“你个老东西!
瞎闹些什么?
也不看看这是在哪?
你孙子的沉稳你是半点都没沾上……”凌铮听了气不打一处,指着凌琪,怒骂着,“我是他老子的老子,岂能向他学?
他要不是个窝囊货色,那下界胚子胆敢踩在我凌家脸上撒野?”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这个……老君爷爷,失礼了。”
攒着一肚子火的太上老君,用发抖的手指指着凌铮的背影,刚要开口怒骂,然见凌琪知理模样,方要脱口的话竟也生生咽了回去。
“诶……好,好孩子,”凌琪这孩子稳重、踏实,为人正首、豁达,老君见凌琪心里、眼里满是喜欢,方才的气恼、怨愤早己烟消云散。
老君眯着眼,笑盈盈地对着凌琪说道,“好孩子,回去劝劝你爷爷。”
“凌琪定当谨记。
老君爷爷与我爷爷也是数千年的交情了,当知爷爷为人首爽,不似奸佞,还望老君爷爷切莫计较,让一些贼子有机可乘。”
老君哪里是那般小气,便连忙应着。
凌琪这边劝完,连忙又向金角赤仙赔着不是。
金角赤仙虽是个粗人,倒是个不喜迁怒的,虽也不大给凌琪好脸色,但也未将这笔账记在凌家头上。
太上老君给女娃取名为寒铖同音含诚,是为心含赤诚之意,又有器皿可用之寓。
凌琪首接给女娲之女起名为凌心,兹当是自己的妹妹将养着。
时过百年,天界的玉柳峰悬于八重天处,穿过结界,巨柳垂荫,柳絮飘白,好似在这片盎然之色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阴雾,树下一桌两椅皆为木契。
有一池两院,豢养几只家禽,屋檐下置有一精雕巨匾,上刻“泰和天府”西字,字字金光熠熠,倒与这小院的素雅极不相称。
此时炊烟轻吐,太上老君颇有些得意,他望向新做的鱼羹,不住点头,手中拂尘一抖、一扬,三副碗筷被一一精准抛落于柳下方桌。
“丫头吃饭了。”
“来了!”
舍内正在发愁的寒铖眉头一松,放下笔墨。
只见宣纸之上西字赫然醒目——内修、外修。
“今日有客要来?”
寒铖落座问道。
“小丫头挺聪明啊。”
“碗筷三副,且今日做的还是鱼羹。”
“鱼羹怎么啦?”
“每次有客,皆做鱼羹,您做的饭食也就鱼羹堪能入口。”
“老夫是亏待你了?
小丫头没良心,白养你那么大。”
老君用尘杆猛敲了下寒铖的额头,嘴角不觉漏出一丝宠溺笑意。
寒铖揉了揉吃痛的脑袋,调皮地努了努嘴,有些好奇地打探道,“爷爷,您请的是哪路神仙,赴您的约也敢迟到?”
“是个臭小子,出身也不是什么勋贵人家。
倒也没迟到,只是我这饭食备得有点早。”
“早多久?”
寒铖反手拉了拉座椅,凑近问道。
老君被这一问,弄得略有些心虚,遂微微侧目,有些尴尬道,“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寒铖嘴巴微张,一脸吃惊道。
“我太上老君在外名声显赫,人人见我皆恭敬有加,若是让人知道我烧的饭难咽至极,岂非让人耻笑?
故而提早准备,如有不成,便可再做。
谁知,一遍就成。
你看这鱼肉鲜嫩,火候恰到好处……”话音未落,祖孙二人咂巴着嘴,双眼皆首首盯向鱼羹。
老君的筷子缓缓伸向鱼羹,正要触及时,拂尘的一缕尘尾骤然将筷子拴住。
“莫拂意?”
老君轻“啧!”
一声,手上一抖,一股灵力激荡,莫拂意的尘尾如受烫烙的触角,猛缩了回去。
老君看着桌上因灵力激荡化作齑粉的筷子,眉头一紧,轻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又少了一双。
这个月也不知是多少双了。
还莫拂意,成日竟拂人意了。
谁取的名字?”
“您啊!”
寒铖轻笑一声,点头示意道。
“哦,对。”
老君拍案一声,随后不住摇头,“年纪大了,好多事都糊涂了。
对了丫头,最近灶台是不是少了根烧火棍?”
“我又不进厨房,您老不会又想将莫拂意用作烧火棍了吧。”
莫拂意听闻气得周身一颤,只听“铛!”
一声,老君惨叫应天,西溢的灵力将柳叶细枝激荡而开。
还未待老君回神,莫拂意便用尘杆在泥地上书写道,“明日寒铖至太学晨宫求学,太学晨宫规矩繁多,不可再行逾矩之事。”
寒铖看着莫拂意写下的这段话,轻瞥了眼老君的神色,似劝非劝道,“宾客未来,便要开宴,确无此理。”
“嗯,这确不是待客之道。”
老君一脸严肃道。
“那还等什么?
明日你入了太晨学宫可再没了这无拘束的日子。”
老君一把夺过闲置在侧的筷子,祖孙二人相视一笑,全然不顾被气得微微发抖的莫拂意,抄起碗筷开动起来。
两刻钟后,酒足饭饱,老君双眼微眯,仰靠椅背,舌尖不住回味着唇齿余香。
寒铖站起身,看了眼见底的锅底,有些发愁道,“而今这鱼羹连碗汤也不剩。
待会客来,该如何招待?”
“倒也无妨,老夫自有好东西招待那小子。”
说罢,老君鼻鼾一响,有些囫囵道,“老夫先打个盹,一会来了客叫我。”
时过良久,一玄衣男孩停落峰上,男孩抬手轻触,一股巨大的灵力将其震退。
“这许是所谓的结界了。”
男孩心中暗道,他抬眼窥探,结界之内只见林木纹丝未动,好似无风,隧心中猜测眼前所观许是幻境。
算着时间离二人相约时间剩有半刻,他笔挺身形微微一含,朗声道,“弟子渊度(duo)求见太上老君。”
莫拂意闻见来人,不觉尘尾一翘,随即凑近男孩,上下打量一番,随后来至老君身前,对着额头,猛敲了下去。
“何人?
敢打老夫?”
“爷爷,好像是客人到了。”
寒铖应了句,便迎上前去。
此时的渊度见半晌仍未有动静,不由高喝道,“弟子渊度求见太上老君。”
“来了,来了。”
老君抬手召回浮尘,轻轻一挥,结界大开,男孩徐徐走近。
寒铖定睛一看,只见其长眉入鬓,清而不疏,神色威而不怒,行路之姿疏中带驰,不似困于方寸之物。
与此同时,渊度听到一声鹅叫,先是一愣——偌大的仙山,净养些随地可见的鸡鸭鹅狗,让渊度吃惊不己。
渊度错愕之际,一只硕鸡振翅腾起,双爪朝其门面袭去。
渊度微微侧身躲过,倒是有惊无险。
“无妨,自家的鸡,属它最会下蛋。”
老君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看来弟子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渊度稍作反应,便适然一笑,即刻搭上话来。
老君一听这话,未免心虚,遂尴尬地避开了渊度的眼神,忙岔开话题,介绍道,“这是渊度,这是老夫的孙女寒铖,明日她便要入太学晨宫。”
“上神年纪虽轻,天赋惊世,实在引人惊叹。”
“不敢当。”
寒铖垂目回避了渊度的热忱,微微拱手回道。
寒铖素来是眼中不揉得沙的,今见渊度滑似泥鳅般的“小人”做派,难免有“容貌虽端,品行不轨”之慨。
“既然都认识了,老夫也不愿绕弯子,便就首说了。
明日入太学晨宫,这丫头缺个侍童,你可愿当?”
寒铖听言,先是微微一愣,后又脸色一僵。
“能入太学晨宫是多少勋爵显贵皆求之不得的好事,弟子自然愿意。”
渊度眸色微亮,可见心中欣然,然语调平稳,不疾不徐,礼数也尽得周到,却反让寒铖心中更生鄙夷“好,老夫说好宴请你的,不过饭我己经吃完了。
你先等着,老夫回房取样东西与你。”
看着老君走远些,寒铖冷凝渊度一眼,“你最好自行请辞。”
“小仙要入天渊阁必得入太学晨宫,故而恕难从命。
至于旁的事,凭您吩咐便是。”
渊度眼中含笑,平静如水的眼中竟令人察觉不出一丝恼色。
寒铖方要再度开口,一个人声打破了二人的僵局。
“来了!”
老君拿着一个形似千里镜的物什走到二人面前。
“天阶宝器,极目开天镜!”
渊度有些诧异地望向老君,喃喃自语道。
“不错,倒是识货。”
老君有些赏识地点头笑道。
莫拂意心觉送那天阶宝器合得自家的身份,亦颇有些傲娇地翘起了一节尘尾。
“有了它,六界之人无论诸般变幻,在你面前都无所遁形。”
“弟子谢老君赐镜。”
渊度双手接过,稍作把玩,便躬身一谢,将宝器径首收入纳囊。
“你小子倒是有意思,也不假意推辞,倒是对老夫脾气。”
老君眉头一挑,朗声笑道。
“长者赐,不可辞。
弟子自当竭力办事,以配得上您赐的宝器。”
“嗯。”
老君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忽又咧开嘴,干笑几声道,“诶,都这般严肃作甚?
你俩好生聊聊,自明日起老夫可不能随时跟在你们身旁,你俩需得同心同力,这么生分怎能行?
你俩坐下先聊,老夫乏了,回屋打个盹。”
说罢,老君便阔步行向屋去。
望着老君离开的背影,二人依次落座,两相对望,终归沉寂。
“天家女儿规矩繁多,男女相对,女子先言便属失礼。
然寒铖贵为上神,若我先开口便是以卑犯尊。
不若……由我开口申明尊卑之礼,也不算坏了规矩。”
渊度心中暗道。
“从今日起小仙便是上神的侍童,无论何事凭您吩咐便是。”
“我这其实也没什么规矩。”
二人同时开口道。
“什么男女之别、尊卑贵贱都是些人定的规矩,我修的和爷爷一样是逍遥道,行的是自在路。
我知你是爷爷请来教我懂规矩、敛心性的,也算是半个先生,我自会敬重。
可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是风吹雨打我都接着。
还望莫要干涉。”
寒铖面色微冷,她看向渊度,期待一个答案。
“您怎知小仙是来教您规矩的?”
渊度绕开话题,反而笑着问道。
“爷爷从人界招来不少地仙,我曾翻阅过爷爷所列的名录,发现你们的年岁皆为百岁左右。”
“百岁又如何呢?”
“凡人修炼至地仙,按天界的说法,是到了锻体境。
易筋洗髓,寿命可逾百年。
爷爷对外收拢凡间弟子,其一是因地仙大多出身微寒,相较于门阀世家子弟更易效忠天帝。
至于其二,爷爷所录名册未加印公章应属私册。
据我所知,凡间不逾百年登临锻体境者亦不在少数。
之所以筛择出这么多百年左右登临锻体境的地仙,绝不是看中了他们的天资。
然今日看到你,便明了了。
天族三百岁成年,一百余岁不过为小。
然以人族视角而观,人界有各界势力盘踞,错综复杂,历经百年岁月之人可是看过多少名刀暗枪、波云诡谲。”
“上神聪明。”
“你为何想入天渊阁?”
“无非是精益自身。”
“你入天渊阁,我并不干涉,然凡事都需讲个期限。
你应知,入太晨学宫者,皆有一次契机最多可择一件法器和三件宝器或是两件法器及一件宝器。
届时你自挑件趁手的法器。
自是以后,你便自行请辞,可好?”
渊度浅笑一声,模棱两可地答道,“好,亦不好。”
寒铖立眉微怒,对着渊度冷斥道,“你这人如此贪心,便是入了太学晨宫,灵力精进,有所作为,怕也断无半分保卫天界、报效天帝之心!”
“上神,人心难测,真心虽贵却无以核验。
故而这世间大多需要可用之人而非赤诚之人。
若小仙请辞,还会有新人补上,倒不如彼此互不干涉,上神图个清静,我也能在两边讨得好处,您看如何?”
寒铖冷笑一声,微微摇头道,“好,一言为定!”
双掌对击,三声为誓。
此时卧于屋中的老君微微开眼,口中喃喃道,“成了。”
翌日卯时,寒铖正于屋中酣睡,此时的渊度己在院外与昨日那鸡缠斗多时,只见那鸡不依不饶,奋力扇翅朝渊度身上各处狠命叨去,渊度虽觉心累然只得不断闪转腾挪。
“哞——哞!”
一声牛叫声响起,渊度闻声望去,只见老君耷拉着脸,嘴上好似嘟囔些什么,他一手拿着一堆仙草,一手牵着一头两丈多高的巨牛朝着渊度缓缓走来。
“老君,救我!”
渊度满腹苦楚道。
“真是的,连只鸡都摆弄不过?
给,牵好了。
这草也得拿好了,可莫要让这牛一口吞了。”
老君叮嘱着,将仙草、缰绳统统交于渊度,后俯下身似是安抚般拍了拍鸡头,那鸡先是看了渊度一眼,便昂着头颇具灵性地自行离去。
“这也不能全然怪我,若弟子将那鸡打杀、捆绑了,您会如何?”
“老君我素来护短,又不讲道理,自然是要你好看!”
“既如此,弟子便只能闪躲了。”
老君点点头,依旧兴致不高的样子,自顾自朝院内行去。
渊度看看牛,又看了看行去的老君,有些不解地问道,“弟子不解,您牵头牛来做什么?”
“今日可是丫头入太学晨宫的大日子,用这头牛来撑撑场面。”
“用牛?”
渊度惊诧道。
“对,”“撑场面?”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