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镜花桃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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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今天,昭朝就是大姑娘了。”

梳妆台前,艾草清香淡雅,缕缕白烟模糊了铜镜里姑娘的容颜,弯弯柳眉,卷翘睫羽,灿若天上繁星的眸子黝黑明亮,肤若美瓷白雪,鼻梁挺翘,樱唇粉润,好一个美人胚子。

曲昭朝进学堂早,懂事的也早,每次回家做完功课便抢着帮干农活,还好有云姨特制的雪肌凝膏,不然,早就黑成块煤炭,糙成大汉了。

“像,真像……”云姨失神地看着镜子里的女子,那眉眼,真是像极了她。

“像谁?”

“你的母亲。”

曲昭朝一阵沉默。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就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村里的乡亲们从不在她面前提及。

她的父母,是鹿萍村禁忌般的存在,就像亡故了一样。

于是,她试探地问道:“那她是个怎样的人?”

云姨眼底流过一抹怀念,声线飘渺空灵,似藏着无数个悠久过往,无法倾诉的故事。

“她啊,就像是九霄之上,云层里的寂寂月光,被阴翳笼罩,却皎洁,温和,也像孤崖峭壁上不畏风雪的白梅,清冷,孤傲,更像夏夜里的萤火、涓涓的溪流、院子里随风摇曳的风雨兰。”

曲昭朝闭上眼,聆听着云姨的话,在云姨轻柔地嗓音中,她好像跨越千山万水,朦胧薄纱,看到了那位站在群山之巅的女子,她拥有一双颜色极淡若琉璃的眸子,戴着白色面纱,气质温婉大方,正浅笑着看她。

“母亲……”曲昭朝呢喃地唤了声,却见那身影如镜花水月,触之即消,所有幻象皆化作流光泡影,消散无踪。

她按捺下心底的激动和迫切,追问道:“那我的父亲呢?

他又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

云姨这次却是皱了皱眉,似并不想提及,只道:“他是个麻烦。”

“但,”云姨话锋一转,“他也是个正人君子,世间万象,千般虚假腐朽,无数人沉溺其中,不愿清醒,唯有他是那个愿意打破虚假,寻求真实的人。”

曲昭朝似懂非懂,还想再问些什么,云姨却牵起她的手,来到院子里。

“你猜这些风雨兰是谁种下的?”

“是……父亲?”

“对,”云姨莞尔一笑,轻声说道:“你母亲素爱兰花,为博美人一笑,种仙人掌都会死的人竟也学会了养护兰花,稀奇不?”

曲昭朝听后,不禁笑笑,好像看到院子里一个男人的虚影,拿着水瓢小心翼翼的浇灌兰花,生怕一不小心水浇多把花泡死了。

“至于你喜欢待的雾霜崖,那是你父母的定情之地。”

云姨道:“当时我还说,水灵灵的白菜,终究是让猪给拱了,你母亲却护道‘就算是猪,也是最帅,最厉害的猪’,我哭笑不得,想想也是,此界之中,除你父亲,怕是再寻不到一位能与你母亲如此般配契合的男子了。”

曲昭朝视线追随着悠悠飘落的淡蓝,那是一片被清风带来的雾霜花花瓣,随着风在空中轻盈旋舞。

她视线一个恍惚,便看见雾霜崖上,被村民们围在中心携手相视的神仙眷侣。

“那他们…”曲昭朝还想继续问询关于父母的过往,小院外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伴着两三声笑语。

点到为止,云姨转身进屋,从里头取出一篮垫着荷叶的精致酥点,交到曲昭朝手上,她挥挥手,“不说了,梨香她们来寻你,快去吧。”

“…好。”

……篝火晚会在雾霜崖旁边的草地上举行,村民们早早搬来长桌,桌上摆满瓜果点心和滋滋冒油的烤肉。

因为今天不仅是惊蛰,还是曲昭朝及笄的日子,所以格外丰盛热闹。

大家围着篝火坐一圈,或是从家里带来的马扎,或是就地取材,去远林里砍两截木头。

村里孩童不过六七个,全聚在曲昭朝身边转悠,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

篝火熊熊,火星跳跃着似要与星星比出高低。

虫鸣西起,风夜月 栖。

大家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曲昭朝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安静看着这幅柔美的画卷,将它深深印在脑海。

“今天是个大日子,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昭朝丫头要及笄,身为叔叔,我也不多说,就祝丫头年年岁岁,喜乐无忧!

我——先干为敬!”

七叔端着海碗,说完就要一饮而尽,却没注意,起身时左脚绊右脚一个踉跄,差点摔进火堆里,被身边人一把拽住。

大家被逗的哈哈大笑,住隔壁的沈大娘笑的首抹眼泪,“你真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腿脚也不中用,说好好的主角是昭朝丫头,怎地险些把自己绊***?”

七叔是个独眼,平日常用黑布缎缠住瞎的那只,远看就像个海盗。

沈大娘调侃他,尴尬地他赶紧找补,“脚滑,脚滑……”“瞧你那个滑稽样,快快收了神通,谁来把咱们的主角请上来?”

梨香轻轻一推,曲昭朝就被推到云姨跟前,她一回头,便看到那丫头捂着嘴,笑的像只猫儿。

云姨晃了晃手中木梳,目光温柔慈蔼的看着她,“来,闭眼,姨姨给你梳头。”

曲昭朝听话地席地而坐,闭上眼睛。

五颜六色的头绳被解开,一头如瀑的青丝自然垂至腰际,乌黑柔顺。

篝火勾勒映照着少女好看的侧脸,淡淡花香弥漫鼻尖,头顶是流转的漫漫星河,咫尺之间,月光清凉如水。

梨香单手抱着颗白梨,珍重的放进曲昭朝手里,明明是笑着,眼中却含了泪水,“昭朝,要快乐呀~”紧接着是风韵犹存的沈大娘,扭着腰肢上前,将一只贵重的金钗塞进曲昭朝怀里,长话短说:“昭丫头往后都要万事如意。”

再然后是教书的夫子,给了一枚白玉棋子做及笄礼,他说:“旦逢良辰,顺颂时宜,常欢愉,皆胜意。”

李叔给了一截木头,常叔给了一块铁,二人祝她长乐未央。

柳姐姐给了一绢纱,风娘娘给了一册书,祝她昭昭如愿,岁岁安平。

还有好些,多到曲昭朝怀里放不下,放在地上,堆成小山,云姨才将她的头梳好。

雾霜花形状的簪子与她今日的衣裳很衬。

云姨道:“昭朝今天真漂亮。”

她浅笑着,取出一只镯子,拉起昭朝的手,一滴泪却先落到她手背上。

云姨顿了顿,抬手替她拂去泪,“哭什么?”

曲昭朝摇着头不说话,眼泪落的更厉害,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

“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姨又换了个问法。

“七岁,惊蛰。”

云姨眼底微微讶异,随后又想起,是了,昭朝七岁那年惊蛰,臭小子仇墨魂体虚幻,险些消散,估计是被看到了。

再联想村子里的异处,各种奇葩规定……梨香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狠狠瞪了眼蹲在角落装蘑菇的仇墨,碎步上前拉住曲昭朝的手。

却不想,自己的手也己经开始虚幻,她苦笑道:“哪有人十五年不长个的?

难怪你总说时间慢点就好。”

原来,你早就知道鹿萍村是场镜花水月,桃源幻梦。

沈大娘喟叹一声,“你真是随了你母亲。”

乡亲们静默无语,身形愈发飘渺,仇墨散的最快,蹲在角落里短短几息,就如同一张浸了水的白纸。

“傻姑娘,哭什么?

我们这群幽魂因执念苟活世间数年,现在执念了却,得以消散,你该祝福我们。”

云姨掰正她的身子,为其戴上手镯,“当年,你父母为你性命安全,迫于无奈留下你和这只镯子,并嘱咐我们照看你、藏着你,如今你己及笄,我们也到了弥留之际,该教的己经教给你,此别,想必是永久。”

曲昭朝死死拉住云姨手腕,眼眶红了一圈,呜咽着摇头。

十五年朝夕相处,岂是一句永别便能割舍的感情?

“姨姨…七叔…夫子…沈大娘…柳姐姐…还有梨香……别,别走,昭朝只剩你们了……”云姨拨开她的手,别过头去,眼底不舍,“等到此处幻境消散,你便去京陵的瑶光学院,此镯有灵,会为你指明方向,你的父母从未抛弃你,待你羽翼丰满,除去路上的重重阻碍,自会相见团聚。”

曲昭朝看着云姨身上开始溢散出金色的星光点点,萤火一样,她捂住溢散星光的手臂,试图用这样笨拙的法子阻止云姨魂体的消散。

可是没用,根本没用,她灵光一闪,“对,还有白梨!”

曲昭朝捧着白梨送到云姨嘴边,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云姨的眼睛,“吃了白梨就不会消失了,对吗?”

云姨叹了口气,伸手去碰那白梨。

只见白梨竟像是碰到了一团空气,穿了过去,曲昭朝手一颤,白梨便落了地。

她不敢相信地去握云姨的手,握了个空,唰的泪如雨下。

云姨心底软成一片,从前只想快点消散,现在却想永远留在世间,哪怕只是陪在小姑娘身边说说话,当头上的簪子也是好的。

可是,时间己所剩无几。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在你没去云中仙阙前,不要让那些从上界来的人认出你。”

她一如既往地去拍小姑娘的脑袋,“昭朝,不必为我等流泪,你只要记住我们的名字,记住我们的本事,我们便不枉消散于天地,你也要记住,你的母亲,她叫祈。”

曲昭朝己然泣不成声,“云姨……”她早就想到会有离别的一天,可真当这天来临,她还是无法控制情绪。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唯剩金色与红色交织,在这帘星幕月色下,她听到云姨道:“昭朝,以后的路,就要自己走啦……”月上中天,火星西溅。

熊熊烈火占据全部视线,在那高高的火焰中,星光点点,越过雾霜崖,飘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