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哇哇哇......”一阵婴儿啼哭声,打破凌晨的静谧。
就像打开一个开关,整个村庄从睡梦中醒来。
此起彼伏的狗吠声,男人起床的咳嗽声,开门的吱呀声,刮锅灰的呲啦声,井上水桶碰井壁的呯碰声,挑水人的号子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特有的乡村晨起曲。
芦竹篱笆墙围成的农家小院内,正屋是西间麦秸盖顶的土坯墙草屋,坐北朝南。
正屋两边各有一间毗屋。
东毗屋是厨房,房顶炊烟袅袅。
西毗屋养的猪子,正在猪圈里叫唤着。
院内的大黄狗趴在地上,时不时对着院外经过的人影叫嚣一声。
东边正房里,传出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煤油灯的火苖轻轻跳跃着,依稀可以看出房间里非常拥挤。
不大的房间里,进门窗下一张书桌,桌面铺着报纸,上面是一面巴掌大的圆玻璃镜子,一把木梳、一盒蛤蜊油放在镜子旁边。
屋中有两张床,对着房门的是一张搁床,一头顶着窗旁墙壁,一头顶着一人高的掉了漆的双门衣橱。
床上张着一顶白纱帐,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睡在床上。
衣橱旁的砖头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木头箱子。
房间中央朝窗的一张木架床上,挂着本白色夏布蚊帐。
床顶的木楞子上,斜斜地横着一根竹杆,垂挂着一块青色遮马桶的布帘。
夏布蚊帐里,刚刚生下女儿的柳楚茵,大汗淋漓地靠在床头上。
坐在床帮上的是邻居叶克旺的老婆赵文珍,从昨晚半夜柳楚茵肚子发动开始,就一首在这边帮忙接生。
此时赵文珍抱着刚刚清理干净的婴儿,细细打量着,“楚茵啊,这个丫头,长得蛮好看的。”
柳楚茵脸上露出苦笑:刚出生的婴儿,能好看到哪儿去?
哇哇哭着的婴儿心里却一阵懵逼。
这是在哪儿啊?
我是在做梦吗?
她努力抬起胳膊,一个小小的拳头出现在眼帘。
我重生了?
我——叶夕,奋斗多年刚刚得到科级职位任职通知,参加晚宴刚喝了一杯酒,一睁眼,就重生到了这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我既没遇到车祸、也没遇到打雷、更加没跳楼,怎么会重生呢?
这是重生到了我小时候,还是重生到另一个人身上?
望着头顶简陋的麦䄭屋顶,婴儿的本能和对未来的担忧,使她大声哭了起来,“哇...哇...哇.......”柳楚茵的丈夫叶玉泉手拿蒲扇,站在床前的踏板上,间或替柳楚茵拍走蚊子的叮咬,听到孩子的哭声,望着孩子哭得通红的小脸,急得手足无措。
赵文珍急忙喊叶楚茵的二女儿叶美:“美儿,冲点红糖水来,宝宝饿了。”
“嗳,来啦,婶子。”
叶美在厨房里答应着。
正在帮大嫂贾春花烧早饭的叶美,放下手中的柴草,洗了洗手,从碗橱里拿出一个小碗,又捧出红糖罐子,小心地舀出两勺红糖,拎起热水瓶,倒入半碗开水,用小调羹轻轻搅拌,等糖水不怎么烫了才端去给赵文珍。
赵文珍舀出一勺糖水,放在嘴边吹了吹,才放到婴儿的小嘴边。
叶夕止了啼哭,急切地吸吮着调羹里温热的红糖水,一边喝还一边打着哭嗝儿。
肚子饱了,叶夕脑袋里一阵迷糊,睡意席卷而来。
不管了,先睡一觉再说吧,也许醒来一切就回归正途了......叶夕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由自主地沉入梦乡。
---天色大亮,叶玉泉的大儿子叶子仪、大儿媳贾春花、二儿子叶子良早就吃过早饭到生产队上工去了。
叶美喊三妹叶晓起床吃早饭,趁着早凉去铲猪草。
五岁的叶子俊被吵醒,也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爬下床。
这姐弟俩也是贪睡的糊涂蛋,睡着了打雷都听不见。
半夜柳楚茵肚子痛生孩子的动静,愣是没把他们吵醒。
姐弟俩吃过山芋干煮大麦糁儿粥的早饭,听二姐说妈妈生了小妹妹,两人又跑到房里看妹妹。
刚出生的妹妹闭着眼睛睡得呼呼的,叶晓只好挎着篮子先去铲猪草。
叶子俊则跑出家门,到村里呼朋唤友撒欢去了。
柳楚茵在床上吃过早饭,陪着孩子睡觉坐月子。
叶玉泉去河里挑水,浇院子里的蔬菜地。
家里一阵兵荒马乱后,除了叶美在家,人基本上都走光了。
叶美把家里人吃过早饭的碗筷收进厨房,刮锅洗碗去。
---几个妇人走进院子,叶玉泉放下水舀子迎了上去。
“老三,我们来看看楚茵,听说她生啦?”
叶玉泉的二嫂徐氏问道。
“是啊,早上天还没亮时生的。
大家进来坐吧。”
叶玉泉把几人让进房里。
在床上哄孩子打盹的柳楚茵,听见几人进房,从床上坐了起来。
婴儿不安地皱起眉头,手脚无意识地动了动。
柳楚茵赶紧轻拍她身上的毯子。
众妇人见了都放轻动作,围到床边。
徐氏小声问道:“睡着啦?”
“嗯,刚刚睡着。”
柳楚茵爱怜地看着小女儿,很小声地回答。
大家望着襁褓里粉团子似的叶夕,都稀奇极了。
叶玉泉让大家到堂屋坐。
一个叫红英的妇人好奇地问:“这孩子一点都不像刚刚出生的。
三嫂子怀孕时是吃什么东西的?”
“是啊,一生下来就这么***是很少见。
前几天克平家的那个丫头,生出来皱巴巴的像个红皮猴子。
红英啊,你怀孕了,来讨秘方呢?!”
另一个妇人打趣道。
红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婶儿,这不是来讨讨经验嘛。”
“哈哈哈......是要好好学学,老三家这个丫头确实与众不同。
瞧那头发黑的,脸上肉肉的一点也不起皱,根本不像西十八岁的女人生的,二十多岁的人也生不出来这样的。
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老三,你们将来要享她的福啦!”
徐氏羡慕地对叶玉泉说。
叶玉泉打着哈哈,“哈哈,如今这年头,能养大就不错啦。”
徐氏:“老三,你就放心吧,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过今年也真是奇怪啊,出生的都是丫头,你家这丫头己经是第九个啦。
听老人说一个庄上这么多丫头同一年出生,是天上的神仙用船一起装来的呢。”
“三叔,今天是农历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的生日。
这丫头生下来就这么漂亮,会不会是观音菩萨转世啊?”
叶玉泉的堂弟媳妇李玉珍也打趣道,这是叶玉泉堂弟叶玉堂的老婆,平时惯会说笑。
叶玉泉开心得哈哈大笑:“哈哈哈......承你们吉言啦。
不过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菩萨会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