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身体悬挂在堂屋的屋梁上,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毫无生气。
她的睡眼惺忪瞬间被惊醒,来不及思索,她顺着母亲爬过的椅子和桌子爬了上去,将母亲的双腿抱在怀中,奋力地向上举,试图将母亲从那粗绳的圈中解救出来。
“呃……”简微的喉咙里发出狮子一般的低吟。
母亲的身材太过伟岸,1米6的小个子简微根本弄不动1米72的母亲。
两次尝试无效,她的双腿不停地哆嗦,从桌上跳到地上,拖鞋掉了一只。
她光着一只脚,颤颤巍巍地跳到水泥地上,呜呜地小声哭喊着:“妈……妈……”她往东厢房跑去,在货物稀少的货架上找到一把美工刀,扭身往回跑。
“妈,我来救你了……”她小声嘀咕着。
在东厢房门槛上绊了一跤,右手拿着的美工刀压到身体下,往她的心口刺了一下。
她跳了起来,光着脚又顺着母亲悬挂左下方的椅子爬到桌子上,左手抱着母亲的双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呜呜……”堂屋靠墙摆着的钟摆滴滴答答地响着,简微的手愈发哆嗦,多耽误一秒就多耽误一秒营救母亲的时间。
“妈……妈……”右手里的美工刀每用力一次,简微的哭喊声就大一次。
美工刀很钝,刀把嵌入简微右手拇指的肉里,鲜血顺着刀柄流了下来,滴在母亲的裤子上。
肉体上的疼痛掩不住简微的悲恸,她嚎啕大哭,绳子却依然坚韧,不肯断裂。
“妈……妈……你往上一点,往上一点……我求求你了……”绳子在美工刀的一次次拉锯中,有一处变得越来越细。
美工刀把上沾染了简微手上的血,终于,绳子被剪断了。
母亲的上半身重重地砸了下来,刹那间,简微将手里的美工刀丢掉,环抱住母亲的腰部,母亲带翻了简微,母女俩从饭桌上一起砸在了地面上,“咣”地一声,简微后背着地。
“嘶……”简微嘶叫了一声,生疼。
来不及感受疼痛,她起身将母亲平放在水泥地上,扯掉母亲脖子上的绳子,恨恨地扔在一边。
在母亲悬挂的正下方有一大滩水印,己经干了,很大程度上是母亲***时绳子勒紧脖子造成的小便失禁。
简微鼻涕和着眼泪糊在脸上,她立刻跨在母亲的身体两侧,费力地在母亲胸口按压,一下、两下、三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简微哭喊着:“妈,妈,谁来救救我妈呀!”
那是下午1时多的光景,烈日将地面的油气翻腾成一股热浪,农村里的人都在午睡中,院子里、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简微心想不能耽误母亲的抢救时间,她从母亲身上下来,光脚跑到了东厢房,在写字台上找到了手机。
“喂,这里是……”电话那头还没说完。
“我妈出事了,快来救救我妈……”简微慌不择言,“我家在江北镇江北村西组1号……呜呜……”简微哭嚎着。
电话那头说:“你慢点说,你叫什么名字,家庭地址再报一遍。”
“我叫简微,我爸叫简和平。”
“家庭地址。”
“江北镇江北村西组1号。”
“你母亲怎么了?”
“我妈……呜呜……我妈……”简微在头脑里疯狂搜索着措辞,但最终她还是说道:“我妈……上吊了……”“保持电话畅通,我们会派120车一起过去。”
挂了电话,简微跑到了母亲身旁,她感到恍惚,一切都不像真的。
“妈,妈,有人来救你了,有人来救你了……”简微在母亲的胸前继续按压着,仍没有反应。
她看着条台柜子上的钟,心急如焚。
“怎么还没来……”她急得站起身打转,然后内心里有个声音对她说:“镇静下来,想办法。”
她想到了什么,光着脚往门外冲,像一支离弦的箭,往河对面的邻居家冲去。
记不得她在那里说了什么,她拉起床上的赤脚医生就往家里跑。
那赤脚医生睡眼朦胧,拿着医药箱,就跟着到了简微家。
走到堂屋门口,他看见躺在地上的简微母亲,“你妈怎么了?”
嘴里说着话,眼神被屋梁上垂下来的一截绳子吓到,他往后退了两步,不肯进屋。
“快救救她!”
简微哀求道。
赤脚医生是隔壁村倒插门过来的女婿,30出头,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不知哪来的蛮力,简微硬是把他拽进了屋里。
赤脚医生钉在了那里,首呼“救不来,救不来。”
简微没有办法,她又蹲在母亲的身边,想到大学里教的急救法,她按了几下母亲的胸口。
“呜呜……”汗水将她的刘海黏在了她的额头上,汗衫贴在她瘦小的身体上。
“呜呜……”她的哭声间断着响起。
她爬到母亲脸旁,掐着她的人中,拔她的头发,最后扒开她的嘴巴往里面吹气。
赤脚医生双腿哆嗦,药箱挂在他的肩膀上,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呼噜”,从母亲的胸腔里传出一声响动。
“通了通了”,赤脚医生攥紧拳头喊道。
可接着再怎么吹气,苏珍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苏珍57岁,她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显得那么安详,跟女儿简微焦躁的样子截然相反。
门外响起了警报声,救护车先停了下来,救护人员迅速进入堂屋。
“是简和平家吗?”
救护人员问道。
“这里,这里。”
赤脚医生急促地答道。
救护人员蹲在苏珍身边,轻拍患者双肩,问道:“患者叫什么名字?”
“苏珍。”
简微吸溜着鼻涕。
“苏珍,苏珍,听到吗?”
救护人员检查了苏珍的胸部、腹部,接着做了胸外按压。
简微舒了一口气,她刚才没有用错方法。
苏珍没有反应,救护人员又嘴对嘴做了人工呼吸,没有反应,尝试几次之后,救护人员摸了摸苏珍的脉搏,再次听了心跳,说道:“没有生命体征。”
农村里警车响是异常的事,更何况警车前面有一辆救护车,方圆几个村里的人都被声音吸引到了简微家里。
屋里、门口、院子里围了不少人。
“让一让,让一让。”
一名警察将村民拦到了堂屋门口,迅速拉起了一条警戒线。
他拿起相机,对着苏珍拍了几张照片,动作熟练而迅速。
“是谁报的警?”
警察大声问道,声音在堂屋里回荡。
简微跪在母亲身边,双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服,哀求着救护人员:“救救我妈,求求你,救救我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泪水模糊了视线。
救护人员再次对苏珍做了初步检查,语气沉重地说:“没有体征。”
“啊!”
简微大哭了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救救我妈。”
她跪在救护人员边上,磕起头来,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滴落在水泥地上。
赤脚医生站在一旁,低声说道:“小微,你妈走了。”
听到这话,简微发疯似得咆哮道:“我妈没有,我妈还活着。”
警察收起警戒线,救护人员拿来担架,小心翼翼地将苏珍抬到救护车上。
简微想要跟上去,却被警察拦住了:“你来做下口供。”
“我要救我妈……啊……”简微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村民又挤了进来,有人说道:“苏珍死了。”
这句话在简微听来,那么刺耳。
她往声音方向看去,才发现屋里屋外挤满了人。
当……当……钟摆敲了两下,刚才还是1点出头,都过了这么久了……简微眼前发黑,眩晕起来。
“她家连个大人都没吗?
真够窝囊的!”
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带着一丝不屑和嘲笑。
听到这话,简微扶着墙,咬着后槽牙,努力让自己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