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墙上的那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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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院的天台,只在下午三点后开放一小时。

有人说是因为阳光太强,有人说是为了“适当补光照”,还有人说——疯子也需要见一次天。

江岁冉拿到第一次放风许可,是因为林予笙在晨查后留下了一句话:“她状态稳定,晒晒太阳。”

这天风不大,天灰蒙。

江岁冉被带上天台,穿着一件宽大的旧针织衫,头发依旧凌乱,却掩不住骨感下那道线条分明的脖颈。

天台是一圈封闭的混凝土空间,围栏上覆着铁丝网,仿佛光都必须登记后才能入内。

她站在角落,像不敢占用阳光的空气。

她没有看风景。

她的眼,落在了某面墙上。

那是一堵老墙,水泥斑驳,剥落处露出浅黄与灰白交杂的肌理。

在墙面中段,靠近围栏的方向,有一行字——字迹歪斜、深浅不一,像是用什么钝物一点点刮出来的。

她靠近,看清了那一行字:“疯子不配有声音,但我还是说了。”

江岁冉站在那句话前,像被按住了呼吸键。

她目光一寸寸顺着字形划过去,每一个撇和捺,都像是划在她心上一样深。

那字不像是写的,更像是刻出来的骨头。

它不整齐,但执拗,仿佛每一笔都带着某种挣扎与倔强。

仿佛写这句话的人,用尽了全部力气说了一次“我***”,于是才被关进了这间医院。

江岁冉缓缓抬起手,手指停在那最后一个“说”字的末笔。

那笔太深,水泥甚至被掀起了一个小口子。

她指腹贴上去,轻轻摸了一下。

就在这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温柔,却带着警告:“别摸,疼。”

江岁冉僵住了。

她缓缓回头。

言望川站在不远处的墙边,肩膀靠着围栏,双手插在衣袋里,神色慵懒,像个旁观自己一生故事的解说员。

阳光从他头顶斜下,把他眼睫刷出浅淡的光。

他没有笑,也没有冷漠,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首被偷读的诗。

江岁冉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他看出她的犹豫,慢慢走过来,脚步很轻,在她身边停下。

“那句话,是我用指甲写的。”

他说,语气像在陈述天气。

“指甲……?”

她第一次,用极细极轻的声音回应。

“后来指甲断了。”

他摊开右手掌,指尖有道隐约的旧伤痕,“所以那最后一个字,写得比前面都深。”

“为什么?”

“那时候没人听我说话。”

他说,“医生说,我说的每一个词都是妄想。”

江岁冉没说话,只是垂眸,再次看向那行字。

他补了一句:“现在,也没人听。”

她摇了摇头,很轻。

“你听见了?”

他问。

她点头,也很轻。

两人就这样站在天台墙下,一前一后,像是在守一块墓碑,但墓下葬的不是人,而是一种叫**“表达权”**的东西。

风吹起了她的一缕碎发,搭在他肩上。

他没动,只低声说了一句:“如果你想说什么,我可以替你写。”

江岁冉侧头看他。

那一刻,她眼里终于有了情绪,像极光在冰海中划过一寸浅弧。

她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点了点头。

言望川笑了一下,那笑意淡淡,像一笔水墨,落在纸上不动声色,却能慢慢晕染整张纸。

他回头看了看那一行字,说:“以后再有人问,我就说……是你写的。”

江岁冉转过头,也望向那行字。

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不是,是你。”

声音小得几乎被风吹走。

但他听见了。

他们不再说话,只并肩靠墙坐下,阳光从铁丝缝里漏下来,斑驳落在两人脚边。

在疯人院这样一个什么都不被允许说出口的地方,他们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己经说了。

而那一行字,仍刻在水泥上,像一道存在的证词。

疯子不配有声音?

那就刻在墙上。

至少让风知道,有人曾经不愿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