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宫中,一片死寂。
陆时微被救下来得及时,只是受了风寒,外加上情绪激动,这才没有醒来。
谢泽卿坐在小榻边,根本没有给陆时微一个眼神,“去查,今日的事情,朕要有一个说法。”
程晁跪地,“喏。”
得知陆时微没有危险之后,谢泽卿起身离开,去了坤宁宫。
出门,看到刚才在湖边大喊大叫的两个宫女。
他看了一眼李忠贤,“收拾干净。”
李忠贤心领神会,“喏。”
等谢泽卿离开,那两个宫女被出现在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捂住口鼻,“喀嘣——”一声,脖子就被扭断了。
李忠贤手指抵住鼻尖,“收拾干净。”
小太监低头,“喏。”
坤宁宫。
“陛下到——”
笼玉和沉玉忙放下手里的药膏,给宋明贞扯过被子盖上,小跑着出去,跪在地上。
“奴婢给陛下请安。”
谢泽卿越过她俩,抬腿走了进去。
笼玉和沉玉跟着准备走进去,李忠贤摇头。
指挥两个小太监将门从外面关上。
宋明贞听到了陌生的脚步,想都不用想,便是谢泽卿。
她艰难起身,只穿了一身中衣,等谢泽卿走进来,跪在地上。
“臣妾给陛下请安。”
谢泽卿闻到了药油的味道,视线落在宋明贞身上。
几乎透过薄薄的中衣,看到里面。
宋明贞不自觉抿唇。
谢泽卿走过来,扯着胳膊,将她拉起来。
紧接着,宋明贞只觉一阵失重,自己便被抱了起来。
她没有被人抱过,更何况是陌生男子。
浑身僵硬,只能呆呆地任由谢泽卿将她抱到床上。
直到领口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往两边拉去,宋明贞忙抬手按住,开口:“陛下。”
这一声,是要提醒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察觉到谢泽卿手上力道不减,宋明贞抬起眸,和他眼神直视。
语气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的畏惧,“臣妾之前曾经求您恩准,三年之内守丧,还望陛下说话算话。”
谢泽卿眼眸沉沉,“松手。”
宋明贞不松手,还要盯着他。
谢泽卿只感叹,她这个性子,比宋映贞还要倔强。
谢泽卿手上加了力道,声音软了几分,“朕瞧瞧你哪里受伤了。”
宋明贞扭头,只给他一个后脑勺,“臣妾没有受伤,让陛下挂念了。”
“没有受伤?朕一进来,就闻到了浓重的药油味,你说不说?”
宋明贞不吭声。
谢泽卿道:“你不说,朕一会儿让人打那两个宫女一百大板。”
宋明贞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他的眼神恶狠狠的。
谢泽卿难得被气笑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能在他这里放下脸色的。
难怪之前宋映贞总说她家小妹脾气火爆,轻易惹不得。
宋明贞松开手,闭上眼睛,一副要杀便杀的样子。
谢泽卿扯过被子,给她围上,解开中衣,“转身。”
宋明贞气愤不过,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露出背后的伤痕。
淤青还没有揉散,笼玉和沉玉到底手劲儿小,只刚揉了一会儿也没有效果。
太医院的太医拿的药膏也不是特别好的。
谢泽卿拿着瓶子闻了闻,就察觉到了劣质药膏的味道。
将药膏瓶子扔在地上,给宋明贞盖上被子,起身走到门口。
“李忠贤。”
“奴才在。”
“去太医院,拿龙血膏。”
李忠贤忙答应,“喏。”
龙血膏是金疮药中最好的一种。
活血生肌,止疼效果奇好。
不一会儿,便送了过来。
谢泽卿接过来,再次关上门。
走进去,宋明贞还是刚才的样子,趴在枕头上,额头上因为疼痛出汗。
谢泽卿掀开被子,打开瓶塞。
“一会儿朕揉的力道要大些,你忍忍。”
宋明贞想,刚才笼玉和沉玉那么大的力气,她都不疼,现在更不会疼。
有些漫不经心,“嗯。”
谢泽卿瞟了她一眼,将药油倒在手心里,双手合拢揉搓,等着药油发热之后,手掌按在宋明贞的后背上。
刚按上去,宋明贞就叫了一下。
她疼得眼前一黑,下意识就要挣扎。
被谢泽卿一只手按住,“别动。”
谢泽卿双手握住宋明贞的腰,掌心从中间向两处推。
宋明贞疼得蹬腿。
“我不按了。”
“你松开手!”
“疼!”
“疼!”
说话间,带着哭腔。
到底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平日里也没有这么严重的磕碰。
她腰间的淤痕很严重,想必陆时微是用了拼死的力气。
谢泽卿起身,干脆蹬掉鞋子,坐在她腿上。
管制住宋明贞乱蹬的腿。
拿起瓶子,再往手心上倒了好些药油,双手揉搓发热,按了上去。
宋明贞直接嚎啕大哭。
谢泽卿丝毫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心思,只掌心按住伤口,缓慢朝着两边推揉。
这样的淤青若是不及早揉散,之后只会更加严重。
毕竟以前在军中,士兵们都是这样互相推揉的。
但宋明贞只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力道,哭了一身的汗。
枕头都湿了。
到最后破口大骂,直言谢泽卿的名讳。
谢泽卿觉得她聒噪,掌心力道重了一下,宋明贞大叫一声。
“安静。”
宋明贞抽泣着闷声哭,也不敢大喊大叫了。
一瓶药油揉完,腰间的淤青终于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谢泽卿从床上下来,给她盖好被子。
宋明贞已经疼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一动不动。
谢泽卿走到门口,“备水。”
李忠贤早就等着了。
扫了一眼身后两个面红耳赤的宫女,“还不送进去?”
“喏。”
谢泽卿开口,“你们两个进去给皇后擦擦身子。”
笼玉和沉玉起身,也是面红耳赤。
谢泽卿瞥了一眼,没当回事。
小太监端着一盆热水,谢泽卿洗了手,用帕子擦干净。
小太监低着头出去。
谢泽卿走进去,把内殿的门关上。
笼玉和沉玉拿着帕子,跪在榻边,给宋明贞擦汗。
她疼得出了一身汗,后背腰部倒是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谢泽卿靠站在屏风跟前,手里把玩着剩下的一瓶龙血膏,看着笼玉和沉玉擦得差不多了,起身走过去。
“出去吧。”
宋明贞忙抓住笼玉的手,“不准走。”
谢泽卿自顾自撸起袖子,“你若是想让她们看你痛哭流涕的样子,朕不介意。”
宋明贞扁扁嘴,“那你们先下去吧。”
笼玉和沉玉憋着笑,端着水盆出去。
宋明贞把脸埋在枕头里面,耳朵红红的,“我觉得其实可以了。”
谢泽卿走过去,“朕不按着你,你自己咬牙坚持。”
“想好得快,现在就忍一忍,明日就可以下床走路。”
宋明贞声音闷闷的,“嗯。”
只是谢泽卿刚把手按上去,她就痛叫一声。
谢泽卿无奈,只能故技重施,继续压住她的下半身,给她揉后背腰部的淤青。
这次只用了半瓶药油,肉眼可见的淤青散开了。
谢泽卿松开手,刚准备下床,就看到宋明贞右手手臂,小臂处也是浓重的一块淤青。
他抬手握住,宋明贞就喊疼。
“这也是今日撞的?”
宋明贞点点头,“陆时微将我按在栏杆那里,我怕掉下去,手别在栏杆处。”
“当时不疼?”
“不疼。”
谢泽卿单手握住宋明贞的手臂,轻轻揉捏,手臂上的淤青看起来浓重,但散得很快。
没一会儿就散开了。
谢泽卿起身下床,“这几日就好生歇着。”
“璃才人这次的事情,朕会给你一个交待。”
若说是来之前,谢泽卿还不了解事情的真相,那么如今他便知道到底是谁要伤害谁了。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璃才人几乎被软禁,百花宫也如同冷宫一般,没有一丝烟火气。
除夕家宴,阖宫上下一片喜庆,却唯独百花宫这里,仿佛置身于热闹之外。
陆时微刚好了,有了力气,就开始摔东西。
“凭什么?!”
“本宫也是妃嫔!凭什么其他人都可以参加除夕家宴,唯独本宫什么都做不了?!”
“凭什么!?”
百花宫之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被大换水。
新派来的宫女和太监,除了日常的饮食起居,剩下时候完全无视陆时微。
不管陆时微如何发疯,也都当她不存在。
宋明贞的身子已经完全大好。
她正在被笼玉和沉玉伺候着梳洗。
笼玉正准备给她用胭脂上妆,宋明贞的视线扫了一下胭脂盒子。
“且慢。”
笼玉放下手里的刷子。
“这是什么?”
宋明贞拿起胭脂盒子。
笼玉开口,“楼贵人送来的胭脂,说用得好,特意给娘娘用。”
宋明贞没有回答,拿起胭脂盒子,凑近细细闻了闻。
味道和其他胭脂的味道一样浓烈,但夹杂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香气。
宋明贞盖上盒子,“拿下去扔了吧。”
“往后本宫的胭脂,一律由内务府操办,各宫妃嫔送来的东西,都扔了。”
笼玉料想应当是这胭脂盒子里面被人加了东西,忙开口,“喏。”
刚从坤宁宫出来,就看到早就等在外面的楼意绾。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楼意绾今日的穿着粉艳,倒是衬托得宋明贞穿着土气。
她的视线落在宋明贞的脸上,紧接着很快就移开。
“娘娘今日这胭脂倒是很红。”
宋明贞点头,“嗯。”
“听笼玉说,这胭脂还是楼贵人送来的?”
楼意绾笑了一下,“不过是臣妾用惯了的胭脂,小玩意儿而已,倒是让娘娘记挂了。”
宋明贞笑着看她,“楼贵人费心了,不过本宫不喜欢太过于呛鼻的胭脂,今日没用,往后你也不用送来了。”
楼意绾一愣,万万没想到宋明贞会当面戳穿她,“娘娘……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宋明贞笑了笑,“字面意思。”
到了交泰殿,宋明贞和楼意绾分开,她转身看向楼意绾,“楼贵人是聪明人,不用本宫多说,本宫无意与你们争宠,往后也不要再算计。”
“若是再被本宫发现你做了什么手脚,可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楼意绾愣在原地,看着宋明贞走进内殿,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身边伺候的宫女开口提醒,“娘娘,该进去了。”
楼意绾点点头,颇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宋明贞抱着五个月大的长策出席家宴,长策开心地到处看。
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然后两只肉嘟嘟的小爪子抓住宋明贞的下巴,“吧唧——”亲了一口宋明贞。
宋明贞的脸蛋因此留下了一个口水印子。
她并不生气,笑眯眯地拿起帕子擦掉。
把长策放在小凳子上面,面前是小桌子。
小桌子上面是长策的玩具。
晚宴结束,长策已经睡着了。
宋明贞将长策交给嬷嬷,跟着谢泽卿一起出宫。
每年除夕夜,皇宫内举行家宴,等到了亥时,便要出宫,与民同乐。
每逢这个时候,上京城中,便人山人海,人人都想见一见皇帝和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