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度梦魇
在一遍遍审讯的高压下，连宋令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们昧下的那些小钱也被他们尽数抖出来。
康宁仔细的盯着每一个人，不放过他们的任何表情。
意外还是发生了，花房女使清儿被审过一轮后在房内自裁了。
宋令仪正含着参苓白术丸，倚在床头听福宁念账本。
她沉默的听福宁谴责那个女使，桌上摆放的是京城郊外一间房子的地契和50两银子。
“那清儿因着侍弄垂丝海棠用心，花开的好，夫人还赏给她三贯钱。
她一个三等女使一月只有五百文，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得了您的恩惠还反来对付您。”
福宁瞧着宋令仪毫无血色，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心疼的恨不得从清儿身上咬下一块肉。
宋令仪一时分不清是药苦还是心苦，她的手指轻点桌上的地契，笑的满眼讽刺。
“我的命啊，就只值70两的地契和50两的银票。”
福宁为她换上新的汤婆子，移开视线不忍心看她瘦的凸出的腕骨。
“夫人的命何等金贵，那些人不过就是几个眼睛长在鞋底的蠢才。”
宋令仪被她的话逗笑了，从一众奴仆的卖身契中挑出一大半丢到桌上。
她近来愈发没精神了，坐了一会儿就想睡觉。
外间的康宁拿起卖身契，听着宋令仪的声音轻飘飘的从内室传来。
“把这些个不安生的都发卖了吧。”
从信国公府出去的下人没有说国公府不好的，进国公府的下人自然也没有不愿意的。
信国公府在新夫人入府后，一年至少要换西次下人。
牙婆张王氏喜滋滋的带上卖相最好的一批人，想着在贵人面前说些好话，又能得不少银子，却在信国公府门前遇到了人牙子李福。
“呦，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看你带的那点人，个个歪瓜裂枣，那能用吗？”
张王氏见不得李福的脸，只要在信国公府碰到他，自己就得少一半的银钱。
李福好似没听到张王氏的挖苦，神态自若的和她打招呼，被啐了一脸口水也不介意，只笑眯眯的取出帕子擦干净了。
前厅传来消息时，宋令仪正难得有心情用了小半碗蛋羹，一想到那两张脸，顿时没了胃口。
“让福宁去挑几个人吧，她的运气一向是好的。”
康宁很快吩咐下去，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盅莲子百合雪梨羹。
“特意吩咐膳房放了花蜜的，夫人用些吧。”
梨羹做的清香扑鼻，宋令仪用了一小半就吃不下了，放下汤匙吩咐康宁去把账本取来。
康宁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默默的在一旁续上一杯丹参茶。
宋令仪自小就身体不好，会喝奶时就开始喝药了，十几年来就是泡在药汤里长大的。
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怕是没多长日子了。
近日来觉少梦多，每每醒来她胸口犹如压着一块大石，心里郁闷不得舒解。
她要死了，踩着她往上爬的广平宋氏和那些人面兽心的人也不能活的舒坦。
宋令仪小口品着丹参茶，在账本上勾画着。
她查不出来，就让别人查，让更有权利的人去查。
她轻轻放下茶盏，侧头对康宁吩咐道：“去库房把紫色描金粉蜡花笺取来。”
一张拜帖宋令仪歇了三次才写完，康宁心疼的上前给她揉手。
“我虽不是什么才女，但这一手簪花小字还是受过皇后娘娘夸赞的。
你亲自去，把拜帖递到王内官手里。”
康宁领命下去了，宋令仪托着茶盏接着看账本。
嫁到信国公府运作三年积累所得财产，她都要一一分配清楚，宋氏夫妇二人别想从她这得到半文钱。
福宁带着新买来的下人过来请示，宋令仪留下两个看上去机灵的女使在她的院子里，其余人让她带下去自行分配了。
坐了小半天，宋令仪感到有些疲倦，新来的女使余姚一把挤开在一旁侍候的侍女，殷切的扶着她上榻休息。
宋令仪眯着眼没看她，挥挥手叫她退下去了。
明明在堂厅坐着时感到乏累困顿，人躺在床榻上却又神思清明。
唤人来点燃安神香，宋令仪在清凉通透的香气中缓缓入眠。
梦中却不得安生，广平宋氏，她的至亲一声声的逼迫如魔音般缠绕着她，令她挣脱不能。
“迢迢，算是为父求你了，你怎能看着广平宋氏就此没落啊。”
“别忘了你的母亲和你兄长可都葬在宋氏的祖坟里，你难道想做不孝女，让他们二人被挖出来暴尸荒野吗？”
“令仪，那信国公可是为国捐躯，他若是活着就是十个你拍马也攀不上，大好的姻缘就在眼前，听你父亲的话嫁了吧。”
“长姐本就活不长久，在家还要仔细养着，那信国公府偌大家产你这个病秧子怎就看不上？”
宋令仪只觉这一字一句犹如潮水，忽然涌起将她吞没，她苦苦挣扎，却又无法逃脱。
“我广平宋氏一举登天得机会就在眼前，此时不待更待何时！
想想你的母亲和兄长，你若是想要他们入土为安不被打扰就给我乖乖嫁了！”
“宋屏南！”
宋令仪猛地坐起来，登时两眼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又无力的倒下去。
下意识吞咽着唇边的蜜水，宋令仪缓了好一阵才有力气。
“夫人刚刚可是魇住了？”
康宁熟练的为她***头部，看她睁开眼睛又伸手端来蜜水。
“不喝了，拿走吧。”
宋令仪两眼首愣愣的看着头顶的雕花，过了半晌才想起来问她有关拜帖的事情。
“可递进去了？”
康宁犹豫了下，低声回道：“王内官收了帖子，却说皇后娘娘凤体抱恙，怕是不能召见夫人了。”
“无妨，只要收下便好。”
“皇后娘娘赏赐了不少东西，都收进库房里了。”
宋令仪抬手示意康宁停下，整个人慢慢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点发顶。
“我那个嫡母和我的好妹妹何时进京？”
康宁算算日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保成传消息说是走官道来的，估摸着后日就到了。”
后日就到，那就是一路都安然无恙了。
知道宋令仪心里不好受，康宁轻手轻脚的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