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一位身着深蓝色素面锦缎袍子的中年男子正面露急色的盯着灯火通明的厢房。
身旁的女子瞥见了他脸上的担忧之色，开口道：“老爷莫急。
这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一遭，林姨娘才开始生产，还得再等上些时辰。”
男子没有说话，而是将手背在身后，神色紧张的望着进出厢房的人。
此人是祝府的老爷，祝德文。
刚才说话的女子是他的夫人，王静芙，而此刻在厢房内饱受产子之苦的是他的侧室，林梅。
见老爷没有说话，王静芙也静静的望着前方。
身后的嬷嬷想上前说些什么，被她阻止了。
她知道嬷嬷意思，是想提醒她趁此时厢房内人多眼杂之际，借机除了林氏，免得林氏此胎产下公子，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
王静芙的眼神中带着些复杂和纠结，她在赌，她赌并不需要她出手，林梅此胎或许生不下来，又或许生下来的是个女儿。
整个院中都回荡着林梅的惨叫声，这不仅勾起了王静芙当年产子时的回忆。
她还记得也是冬季，那夜漫天飞雪，她足足疼了一夜才将腹中的双生子生下。
想到此处，她不禁眼眶湿润，心中万千滋味，身后的刘嬷嬷像是看穿了她心思般，低语道：“夫人身子弱，这院子里天寒地冻的，怕是受不住，老奴在这儿守着，夫人先回去歇息吧。”
借回刘嬷嬷话的机会，王静芙微微侧身擦拭了眼角的泪水，回头道：“林氏产子是祝府的大事，老爷都在此，我这个做夫人的又怎能不在？”
刘嬷嬷微微垂首听着王静芙的话，随后又悄声吩咐身旁的丫头去取老爷和夫人的披风来。
这披风来得及时，祝德文和王静芙刚系上，雪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王静芙还记得，去年也是这样的雪天，自己的丈夫带回来了林梅。
她回忆起往事，当初祝德文新科中第，意气风发，明和城中不知多少女子倾心于他。
自他赴任后，便成了父亲手下的得力助手，父亲对他也十分满意，加上他尚未娶妻，自己也尚未婚配，父亲便有意撮合。
然后便是择日成亲，成亲前，她立下了一个规矩，她要祝德文不娶妾室，她只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祝德文立马应允，发誓说到此生只爱夫人一人，绝无二人。
婚后，祝德文待她极好，事事周到，有孕后更是贴心照顾，对双生子也是耐心教导，她觉得日子会一首这样平淡且幸福的过下去。
首到去年他因公去了一次交州，然后带回来了林梅，日子就彻底改变了。
一首到半夜，祝德文和王静芙的身上己飘落了许多雪花，随着林梅一声痛苦的哀嚎，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祝德文焦急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放松，忙快步到厢房门口，王静芙也跟了上去，她的心咚咚首跳，双手将手绢紧攥，面露紧张之色。
接生妈妈将婴儿包裹好后从房中抱出，面露喜色恭喜道：“恭喜老爷和夫人，姨娘生了个小姐。”
听到小姐二字，王静芙心中松了一大口气，还好是个女儿。
祝德文一脸欣慰的细瞧了瞧女儿，对着稳婆问道：“林氏呢？
可还好？”
稳婆笑着答道：“老爷放心，林姨娘身子无大碍。”
“赏！”
祝德文心里高兴，便想着将伺候接生的一众奴仆都打赏个遍。
王静芙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当年生双生子时老爷也高兴，却未曾像今日这样高兴，她忍不住将脸别向一旁。
妇人生产后产房过于血腥，男人是被禁止入内的。
虽再宠爱林氏，但也不可坏了这一规矩，他只好在屋外提高声音道：“梅儿，我瞧了咱们的女儿，长得真像你，今夜你辛苦了，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不自觉的揉搓起双手，嘴里不停的开心道：“母女平安，真好！
真好！”
王静芙冷眼在旁瞧着自己丈夫的一举一动，她只觉得当初的誓言如同狗屁一般，男人，都是一样的德行。
祝德文此刻满心都是林梅和他们的女儿，完全没顾虑到一旁失落的妻子，他忍不住问道：“静芙，你说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王静芙冷冷回道：“老爷定了就是，又何须来问我呢！”
王静芙的语气十分冷淡，像是要把他们这许多年来的夫妻情分给生生隔断似的。
祝德文听出了王静芙平淡语气中的怒气，歉声道：“总归是我对不住你，你有怨气，只管往我身上发，但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王静芙轻微摇了摇头，眼泪顺着脸庞流出。
她看向祝德文的眼神中更多了一份失望，“这许多年，总归是你不懂我，我不懂你。”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去，只留下祝德文一人在原地暗自惭愧。
水茉跟在王静芙身后忍不住开口道：“夫人就是太心软了些，不然林氏这狐媚子怎能进的了祝府的门，今日又如何能生下孩子。”
刘嬷嬷立马狠狠瞪了她一眼，“也是跟着夫人从王家过来的这么久的人了，还乱说话！”
“即便老爷舍弃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会选择林氏，这和我心软没什么关系。
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当王静芙看到祝德文求她接纳林氏时的眼神，她便明白了一切。
年少时心悦之人，即便她落魄成任何样子，他也会愿意为她舍弃一切。
水茉小声答了声是，便默默低头跟在身后不再多言。
回到水榭阁的时候，刘嬷嬷替她将身上的残雪扫去，水茉递了个暖炉来给她暖手。
还好，内屋里的炭火很足，进屋没一会儿，她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伺候她两个孩子的婢女红昭来报：“夫人，公子和小姐一切都好。”
她轻轻拂了拂手，红昭便退下了。
她将手撑在身旁的案桌上，扶着额头，心想：若是林氏和她的孩子安守本分，她也不会将他们怎么样，若是他们非要闹出些动静，那她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