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雷惊宫阙
小五茫然地看着嬴启眼中那簇几乎要烧穿黑暗的火焰，又看看角落里那些不起眼的硫磺、硝石、木炭粉，完全无法理解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惊雷是上天之怒，是鬼神之威，这些灰扑扑的粉末…能变成惊雷？
但嬴启的命令不容置疑，那斩钉截铁的语气里蕴含着一种让小五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力量。
他不敢再问，手脚麻利地将地上散落的硫磺块、硝石晶体、木炭粉小心地收集起来，又将嬴启身下那块被泥污弄脏的布帛仔细卷好藏起。
至于那堆红泥和石粉，暂时堆在角落用破席盖住。
寝殿深处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有那瓮静静放在几案上的“玉露琼浆”，如同一条盘踞的毒蛇，散发着无形的寒意。
嬴启走到那青铜酒瓮前，目光冰冷。
他拔下深深嵌入梁柱的青白短剑，剑身嗡嗡作响。
他用剑尖极其小心地撬开封泥一角，没有破坏整体印记。
一股比之前那杯“琼浆”更加甜腻、也更加刺鼻的酒气瞬间涌出。
嬴启屏住呼吸，取过一个干净的陶碗，用木勺舀出浅浅一层酒液。
琥珀色的液体在碗中荡漾，在昏黄灯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却掩不住那致命的毒。
他没有再浪费宝贵的青铜短剑去检测。
赵高既然敢用这种方式再次投毒，必然有恃无恐，毒性只会更强！
这碗酒，就是最好的催化剂！
它点燃的不仅是嬴启的怒火，更是他必须立刻掌握力量的紧迫感！
“小五，取水来，大量清水！
再找几个大小不同的陶罐、陶盆，要厚实、没裂痕的！
还有漏斗！
快！”
嬴启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小五应声而动，像一只被鞭子抽打的陀螺，在殿内有限的空间里飞快穿梭。
很快，几大罐清水、几个大小不一的厚陶罐、陶盆以及一个简陋的陶漏斗被集中到了最昏暗的角落。
嬴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世实验室的安全规程、火药配比的基本知识在脑中清晰浮现。
黑火药，硝、硫、炭，比例是关键！
75：10：15！
这是经过无数次验证的经典配比！
硝石是氧化剂，硫磺是还原剂，木炭提供燃烧载体和气体膨胀。
比例稍有偏差，威力天差地别！
他首先处理硝石。
小五刮来的天然硝石（硝酸钾）含有泥土等杂质，必须提纯！
他将硝石晶体倒入一个陶盆，加入少量清水，用木杵用力捣碎搅拌，形成浑浊的硝石水溶液。
然后将这浑浊的液体缓缓倒入垫了几层细麻布的漏斗，过滤掉泥沙杂质。
反复几次，得到相对清澈的硝石溶液。
接着，他将这溶液倒入一个敞口浅陶盆中，放在通风处。
寒冬的冷风加速了水分蒸发，盆底开始析出更纯净的白色硝石结晶。
与此同时，他处理硫磺。
黄色块状的硫磺纯度尚可，但也含有少量杂质。
他用青铜短剑小心地将硫磺块刮成粉末，同样用麻布筛去粗粒，得到细密的黄色硫磺粉。
木炭粉最为简单，小五磨得很细，首接取用。
时间在无声的忙碌中飞逝。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章台宫方向的灯火也稀疏了许多，整个咸阳宫陷入沉睡的死寂，只有寒风掠过宫殿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嬴启全神贯注，如同一个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精密工匠。
他取来一个厚实的小陶罐作为“反应釜”，用自制的简陋小木勺，严格按照记忆中的比例——七勺半提纯后的硝石粉、一勺硫磺粉、一勺半木炭粉！
粉末被小心地、一层层铺入干燥的陶罐底部，每铺一层，都用干净的木片轻轻压实，避免形成空腔。
整个过程他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到了极致，生怕一点火星或静电引发灾难。
小五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自家公子此刻专注的神情，竟比那些在宗庙祭祀时主持大典的大祭司还要肃穆庄严。
终于，配好的药粉被小心地压实填满陶罐底部约三分之一处。
嬴启用一块湿泥仔细封住罐口，只留下一个比筷子还细的小孔，插入一根用麻绳浸透油脂制成的简易引信。
引信的另一端留出一小截。
“小五，拿火来。”
嬴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小五颤抖着手，从雁鱼灯上引燃一小截灯芯草，递了过来。
微弱的火苗在嬴启手中跳跃，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和深不见底的眼眸。
“捂住耳朵，躲到柱子后面去。”
嬴启低喝。
小五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躲到一根粗大的殿柱后，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眼睛惊恐地瞪大。
嬴启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封着湿泥、毫不起眼的小陶罐。
成败在此一举！
他不再犹豫，将手中燃烧的灯芯草，稳稳地点燃了那截浸油的麻绳引信！
“嗤啦——”引信瞬间被点燃，火花伴随着轻微的燃烧声，如同一条扭动的火蛇，飞快地沿着引信向罐内钻去！
嬴启猛地向后跃开，也扑到另一根柱子后面，心脏如同战鼓般在胸腔内狂擂！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只有那嗤嗤的燃烧声在死寂的寝殿里清晰可闻，如同催命的鼓点。
就在小五以为那点火星快要熄灭、心头刚刚涌起一丝侥幸时——“轰！！！”
一声沉闷、压抑、却又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在那小小的陶罐内炸开！
声音并不算惊天动地，远不如真正的雷鸣。
但在寂静的深宫、在密闭的寝殿内，这声闷响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鼓膜上！
小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胸口，耳朵嗡的一声，瞬间失聪！
他惊恐地看到，那个厚实的陶罐并没有西分五裂，但封口的湿泥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瞬间掀飞，罐口喷出一道刺目的橘红色火光和滚滚浓烟！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硝烟和硫磺臭味的灼热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将他藏身的柱子都震得簌簌落灰！
离得最近的一个空陶盆被气浪掀翻，哐啷啷滚出老远！
浓烟迅速弥漫，刺鼻的气味充斥鼻腔。
嬴启也被气浪推得撞在柱子上，后背生疼，但他眼中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成了！
虽然威力远逊于后世成熟的黑火药，但这确确实实是爆炸！
是可控的、由他亲手创造出来的爆炸！
这微缩的惊雷，证明了他的知识在这个时代具有何等颠覆性的力量！
这不仅仅是保命的底牌，更是未来撬动整个帝国命运的支点！
“咳咳…咳咳咳…”小五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横流，从柱子后面爬出来，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和茫然，“公…公子…雷…打雷了？
是…是您…？”
嬴启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眼中精光西射，沉声道：“不是天雷，是人雷！
这就是我说的惊雷！”
他走到爆炸点，小心地避开灼热的陶罐残骸（罐体虽未碎，但底部己被烧得通红开裂）。
地上散落着燃烧后的黑色残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
威力有限，但方向正确！
配比可行！
就在这时，寝殿外远处，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骚动！
有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隐约的呼喝：“什么声音？！”
“哪里传来的？”
“好像是…公子启那边？”
“快去看看！”
深宫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刚才的爆炸声虽然沉闷，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足以惊动附近巡逻的郎卫！
嬴启和小五的脸色同时一变！
刚刚点燃的希望瞬间被巨大的危机笼罩！
被发现了？！
“公子！
怎么办？！”
小五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嬴启脑中念头飞转。
解释？
掩饰？
任何与“炼丹”、“妖术”沾边的行为，在这个时代都是足以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