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日饥寒与半碗粥
沈清漪坐在破席之上,腿上盖着用旧衣缝起的棉被,被角硬如板砖,冷意透骨。
炉灶没火,窗户漏风,连水都是昨晚那盆回温井液。
她的身体开始发冷、发颤,肠胃早己紧缩如结,但思维依旧清晰。
她曾在现代见过多种生死:截肢、爆炸、药物溶尸。
但这一世,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活着被冻死、饿死、熬死”。
门吱呀一响,小桃探头进来,手中端着一个黑漆饭碗。
“娘子……卯时膳到了。”
她的声音轻如雪落,像是怕惊扰什么东西。
清漪看向碗,雾气模糊间,稀粥泛黄如水,仅浮着两颗菜籽大小的枯叶。
她没有动,像石像端坐,只用目光将那碗饭钉死在桌上。
小桃咬唇:“铜壶的水我找到了,油纸也藏好了……可柴太湿,火……点不起来。”
清漪缓缓开口,声线像冰渣划过喉咙:“你知道她们为什么送这种东西?”
“是……因为欺负你?”
“错。”
她看着粥碗,语气冷得像即将动刀的法医,“是因为她们确定我会低头。”
“只要我吃,她们就能笑着说:‘看,她也认命了。
’”她端起碗,凑近鼻尖轻嗅,眉目毫无波澜:“柴灰、苦杏、薏仁、糠粉……还有硝。”
“硝?”
小桃倒吸一口凉气,“就是……腌肉的那种?”
“硝酸钠。”
清漪轻描淡写地说,“慢性服用会使人肠痉挛、脱水、虚弱。
要命不致命,但能让你在痛里熬死。”
“她们是想……”“不是杀我,是慢慢把我熬烂。”
她冷笑,将碗搁至窗下,让寒风一点点吹凉,“温水煮青蛙,是给奴才的法子。
现在她们想试试能不能也驯一只妃。”
这时,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异响——一只乌鸦撞上门梁。
它跌落雪地,扑棱几下,竟发出尖锐刺耳、近似婴孩的叫声。
小桃吓得缩成一团:“娘子……这是不祥啊……”沈清漪神色未变,快步走过去蹲下。
乌鸦眼珠暴突,羽毛湿黏,喉间竟勒着一圈墨绿的细痕。
“这不是撞死的,是勒杀。”
“谁会勒死一只乌鸦?”
“能食腐尸的嘴,是不少人的忌讳。
它啄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话音一转,望向封死的井口。
井水无风自起涟漪,仿佛有东西从底部缓缓游动上来。
她静静站在井边,眼神沉如深潭,低声呢喃:“你也想逃吧?
等我再集齐三样东西,我们一起翻出真相。”
小桃的手不自觉握紧。
她眼前这个人,面色苍白、身着破衣,却像是一柄埋在尘土中的利刃,寒光己现。
从前那个哭着求命的病弱女子,如今对着毒粥说出成分、对着死鸟辨明死因、对着井口低语反击之策。
这还是她的娘子吗?
小桃心中一惊,那个念头悄然升起——“她像个……验尸的。”
窗纸透光,一缕晨曦落在沈清漪的脸上,将她眉眼刻得冷峻锋利,犹如刀削般的面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清漪捡起那碗掺有硝料的稀粥,用铜匙舀出一小勺,倒在门槛霉斑处,又撕下一角油纸轻覆其上。
她捻起一撮残灰屑,洒在上面,退后三步。
“点火。”
小桃一惊,手忙脚乱地点燃火折子,颤颤地点在油纸边缘。
火苗舔舐瞬间升腾,粥液受热蒸发出一股刺鼻恶臭,呛得人眼鼻生疼。
小桃连连后退,捂着口鼻:“呛得慌……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清漪嗓音低冷:“做一场她们最怕的‘反噬’,让她们以为毒吃回了我自己。”
外头脚步声再响,几个婆子推门而入,一眼看到小桃蹲地咳嗽、清漪黑灰满面坐在浓烟中央,宛若鬼魅。
“你们的‘补汤’,我喝了。”
清漪抬眸,唇边泛血,声音沙哑却清晰,“现在,味如人心——腥、冷、脏。”
“她疯了!”
一婆子惊叫,“香灰吃坏脑子了!”
“快禀娘娘——灾星中邪了!”
几人惊惧逃出,连带火纸也顾不得带走。
门砰然关上,小桃这才惊魂稍定:“娘子……你真把她们吓住了。”
“不。”
清漪熄灭火头,淡声道:“我是在给她们上一课。”
“羞辱,不是打你骂你,而是把劣食往你嘴里塞,看你照吃不误,然后笑说你命贱。”
“我吃了,她们就赢了。”
“可你到底还是……没喝那碗吧?”
“自然。”
她朝桌角一指。
小桃顺势看去,那碗“补汤”早被移至暗处,残液顺桌沿滴落,正好落入一处掘好的土坑中。
“我用干土吸毒,再撒灰掩迹。”
清漪语气淡淡,“她们看不出,但我留得住证据。”
她站起身,环顾西周,目光犀利:“这间屋子,是我的法证场,也是她们的试验田。”
说罢,她从墙缝中抽出一个早藏的布包,内藏三样物什——一段腐木碳芯一撮老鼠毛半截断指骨头“我说的三样东西,早凑齐了。”
“你早有准备?”
小桃瞪大眼。
清漪冷声道:“我从来不指望被谁救出。”
“我要自己走出去,用尸体、用毒物、用真相。”
她将碳芯研磨,与残汤混合成墨色凝胶,抹入铜壶内壁;再将鼠毛与骨粉均匀混合,塞入砖缝。
“再等三天,这屋子就会变成她们眼中的地狱。”
“为……为什么?”
“我要让这屋子出现‘死人现象’。”
她看向死鸦,眼神如刃:“死人会留下气味,墙里会爬蛆,香灰中会有指纹——我,要让它们全都出现。”
屋外寒风骤紧,冷月轩檐角忽然滴下一滴血红的雪。
鲜血,从天而落,落在她掌心,化为冰冷水痕。
清漪缓缓摊开掌心,望着那水痕泛起的晕纹,轻声而笑:“尸语者沈清漪,准备解剖第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