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郑太妃求见
他没去碰“平州就藩”的实质内容，反而话锋一转，“太妃娘娘思虑周全，为安王殿下前程计，拳拳慈母之心，令人感佩。
太后娘娘亦常念及诸位太妃、太嫔侍奉先帝之功，体恤之情殷殷。”
先戴顶高帽，定下基调是安抚，“至于安王殿下就藩一事，太祖定制，皇子十五方就藩，此诚为历练年青宗室，使其通晓民情、熟稔政务之良规旧章也。”
把祖宗规矩抬出来，先挡回去，“殿下天资聪颖，正当在京中太学，多加修习，辅以良师，待弱冠之年，学有所成，再为陛下镇抚一方，岂非更利于朝廷，更显皇家亲睦、尊卑有序？”
这番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郑氏“识大体”，强调了太后“仁厚”，更牢牢扣住“祖宗法度”和“培养年幼亲王”的大旗，把“提前就藩”这个实质要求轻飘飘地挡了回去，且理由充分，无可指摘。
最后那句“皇家亲睦、尊卑有序”，更是意有所指，点给郑氏和那帮可能还在观望的老臣听的——安王是臣子，当知本分！
郑太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瞬间又调整过来，依旧温婉，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这沈伯砚果然厉害！
刀枪不入！
她目光转向苏凝。
苏凝心中那股憋闷被沈伯砚一番话冲淡了大半，甚至感到一阵快意。
对，就该这样！
凭什么让她郑氏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凭什么她儿子年纪轻轻就去封地享福？
留在京城，在她眼皮子底下！
沈伯砚这番话，说到了她心坎里，更替她做了那个严词拒绝的“坏人”，保全了她的仁慈形象。
她顺势开口，声音里带了些恰到好处的宽厚，也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力度：“首辅所言极是。
安王年幼，尚需在京中受教。
平州封地自然迟早是珣儿的，不在这一两年。
哀家想着，不如让宗人府在太学附近另辟一处宅邸，规制自然按太妃和亲王的身份来，让太妃与珣儿安心住下。
待珣儿年岁足了，再风风光光地去平州就藩不迟。
太妃意下如何？”
她看着郑太妃，唇角噙着淡笑，眼神却分明在说：别想逃，也别想占便宜，老老实实在京城给我待着！
郑太妃藏在宽袖下的手捏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面上一派感激涕零，拉着安王再次拜倒：“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多谢首辅大人美言！
妾身遵旨！”
那一低头的瞬间，她眼底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没能如愿，反而被牢牢钉在了京城，受制于人！
这个苏凝，还有她那个好首辅……走着瞧！
看着郑氏母子恭顺退下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苏凝紧绷的肩线才略略放松。
她端起案上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沈伯砚。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方才，多谢首辅了。”
苏凝放下茶盏，声音较之前柔和了些许，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扫过沈伯砚略显僵首的坐姿，“若非首辅据理陈言，哀家一时还真有些……难以决断。”
她意有所指。
不仅仅是处理郑氏，更是在说沈伯砚又一次帮她化解了难题，维护了她的权威。
那份亲近和倚重，几乎要破开君臣的界限流溢出来。
沈伯砚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因为太后的感谢，而是因为他觉得小腹似乎传来一股极其轻微的、冰凉的凝滞感！
完了完了！
龟息丸的效果来了？！
这才第一天？！
千万别在这时候，在太后的寝宫，在刚刚处理完政事的当口突然倒下啊！
他立刻正襟危坐，甚至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悄悄撑在身侧的凭几上，生怕真有什么意外。
“太后言重了！
此乃臣分内之事！”
沈伯砚的声音比平日更为洪亮短促，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急于结束话题的意味，“尊祖制，守规矩，乃臣子本分。
郑太妃既请安告退，臣亦不敢久扰太后清静，尚有数份加急奏本待批，请容臣告退！”
他几乎是硬邦邦地站起身，对着苏凝躬身行礼，动作幅度控制得极其标准，生怕哪里表现出异样。
苏凝看着他这副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的样子，心头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意和满意瞬间被一股无名火取代。
又是这样！
又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自从登基那天赐座后，他对自己的态度愈发疏离和戒备！
难道自己就如此可怕？
还是……他另有什么心思？
108天！
第一天，任务：拒绝郑贵妃，完成！
潜在威胁：太后微妙的目光和即将发作的假死药，等级：极高！
沈伯砚心里的小本本飞速记录着。
他甚至不敢看苏凝的眼神，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步步向后退，首到退到殿门口，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疾步而出。
长信宫安静下来。
苏凝看着沈伯砚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把抓起案上的名册掷在地上。
而宫门外，沈伯砚一边按着似乎毫无异常（实际他疑神疑鬼觉得在绞痛）的小腹，一边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疾步走向自己的官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安全撤退！
快！
回去确认药效说明！
这破药到底靠不靠谱！
还有107天……怎么熬？！
倒计时第108天， 在太后寝宫的暗流与沈首辅的草木皆兵中，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