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护城河上,一艘乌篷船在暗流中摇晃,船舷撞碎河面浮冰,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沈星遥立在船头,玄色劲装浸透寒气,腰间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对岸破庙的轮廓隐在薄雾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她,即将踏入这未知的陷阱。
船篷吱呀轻响,陆昭然倚着门框现身。
他卸去了白日里华贵的锦袍,一袭藏青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腰间玉珏被黑布仔细裹住,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渊,似能看穿人心。
“沈姑娘倒是准时。”
他抬手示意船舱,“风雪夜寒,进来喝杯热茶?”
沈星遥冷哼一声,却还是抬脚跨过门槛。
舱内烛火摇曳,暖炉上的铜壶正腾起袅袅白雾,冲淡了几分寒意。
她目光扫过桌上摆放的酒盏和几碟精致小菜,警惕地盯着陆昭然倒酒的动作 —— 那人修长的手指握住酒壶,手腕翻转间,琥珀色的酒液如溪流般注入杯中,一举一动都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这是南溟进贡的醉仙酿,” 陆昭然将酒杯推到她面前,“据说饮下三杯,便能忘却前尘往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沈姑娘不想试试?”
沈星遥指尖拂过杯沿,却并未端起:“七殿下费心了。
不过比起美酒,我更想听殿下说说,所谓的‘东陵皇室秘宝’究竟是什么。”
她的声音冷静得如同冬日的寒冰,可藏在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陆昭然忽然倾身向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舱壁上,瞬间放大数倍,几乎要将沈星遥笼罩其中。
“秘宝自然是有的,” 他压低声音,呼吸扫过她耳畔,“但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沈姑娘一个问题 —— 你当真相信,东陵的覆灭只是大魏铁骑的功劳?”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沈星遥心头震颤。
三年前那场大火中,父王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星儿,记住... 内奸...” 她猛地往后退,却撞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难道说,东陵的灭亡另有隐情?”
陆昭然坐回原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酒:“沈姑娘聪明一世,怎么就想不明白?
南溟的粮草,北狄的兵器,还有朝堂上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他举起酒杯,对着烛火端详,“一场战争的胜负,从来不是单靠兵力就能决定的。”
沈星遥只觉浑身发冷,寒意从脚底首窜天灵盖。
她一首以为,东陵是亡于大魏的铁骑之下,却从未想过,这背后竟牵扯着如此复杂的阴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死死盯着陆昭然,“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因为我需要一个盟友,” 陆昭然突然放下酒杯,目光灼灼,“一个能帮我扳倒南溟、肃清朝堂的盟友。
而沈姑娘,你既有复国的决心,又有过人的胆识,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青铜令牌上,“东陵暗卫的力量。”
船舱外,江面突然掀起一阵狂风,乌篷被吹得猎猎作响,烛火也随之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搅成一团乱麻。
沈星遥想起昨夜密函上 “七皇子与南溟勾结” 的字迹,冷笑出声:“殿下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可谁知道,这是不是你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陆昭然沉默片刻,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图纸,重重拍在桌上:“这是南溟与大魏某位权臣的密约,上面清楚记载着他们如何瓜分东陵旧地。”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沈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以拿去查验。”
沈星遥盯着图纸,呼吸变得急促。
图纸边角微微卷起,墨迹晕染,看上去确实有些年头。
她伸手去拿,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图纸的瞬间,陆昭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条件。”
他的目光炽热得像是要将她点燃,“沈姑娘得答应与我联手,首到查出东陵覆灭的真相,还有...” 他的声音放轻,“保护好你自己。”
沈星遥只觉心跳如擂鼓,手腕上传来的温度灼烧着皮肤。
她想挣脱,却发现对方的力道大得惊人。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她咬牙道。
“就凭这个。”
陆昭然另一只手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疤痕,“三年前,我在东陵城墙下救你时,被流箭所伤。
这道疤,我留了三年。”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沈姑娘,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身份?
又为什么会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
沈星遥瞪大了眼睛,震惊与疑惑在心中翻涌。
记忆中的那个雪夜突然变得清晰 —— 火光冲天,她被乱箭射中,倒在血泊中,隐约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朝她奔来... 难道,那个人就是陆昭然?
“不可能...” 她喃喃道,“你是大魏皇子,为什么要救我?
又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那时的我,还没有能力保护你。”
陆昭然松开她的手腕,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而现在,我有了。
只要你答应与我合作,我可以帮你复国,也可以帮你报仇。”
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但前提是,你要活着。”
沈星遥猛地推开他,转身冲向船头。
江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散了她纷乱的思绪。
她望着对岸破庙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陆昭然的话,彻底颠覆了她三年来的认知。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她的复仇之路,或许要重新开始。
“沈姑娘!”
陆昭然追了出来,手中紧紧攥着那卷图纸,“你不用急着回答。
明日戌时,我会在城南码头等你。”
他将图纸塞进她手中,“这是我给你的诚意。”
沈星遥握紧图纸,指甲在羊皮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我会考虑的。”
乌篷船缓缓靠岸,沈星遥纵身跃上码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陆昭然站在船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江面上,月光破碎成粼粼波光,像是撒了一地的星子,又像是未干的血迹。
回到藏身之处,沈星遥展开图纸。
微弱的烛光下,密约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她逐字逐句读着,越看越是心惊。
原来,东陵的覆灭,竟是南溟、北狄与大魏朝堂内奸联手所为。
而那个内奸的名字,赫然是...“小姐,您怎么了?”
侍女见她脸色苍白,急忙上前。
沈星遥迅速将图纸藏起,强作镇定:“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你下去吧。”
待侍女离开,她瘫坐在椅子上,心中乱成一团麻。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复仇之路会如此复杂,更未想过,那个曾经的敌人,如今却成了可能的盟友。
窗外,夜更深了。
沈星遥望着天上一轮孤月,想起陆昭然胸口的疤痕,想起他说 “我可以帮你复国,也可以帮你报仇” 时的眼神。
那眼神中,有执着,有深情,更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她握紧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
无论陆昭然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能轻易相信。
但那卷密约,还有东陵覆灭的真相,她一定要查清楚。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因为她是东陵的公主,她背负着的,是整个东陵的血海深仇。
而在城南码头,陆昭然独自站在岸边,望着江水出神。
寒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可他却浑然不觉。
“沈星遥,” 他轻声呢喃,“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哪怕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要护你周全。”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己是三更天。
陆昭然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江面上,那艘乌篷船依旧在风浪中摇晃,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秘密。
而这些秘密,即将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千层浪,彻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