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卖包子的商贩打开了笼屉,白雾似的热气蒸腾出来,挡住了站在街边百姓们脸。
这是新的一天,也是本月内不可多得的良辰吉日。
走在花轿旁的妁婆婀娜多姿,眉飞色舞,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起飞了。
三个月前,她曾揽一活计,即为名门望族的周家做媒说亲。
说起来这本不是什么难事,牵线搭桥本就是她作为媒人的分内之事,可坏就坏在男方是周家次子。
周家次子姓周名愈,字瑞安,周家主母的老来子,扬州广陵人尽皆知的泼皮。
垂髫稚童时就是个欺男霸女的猢狲;束发之后开始流连青楼酒肆,调戏良家妇女;年及弱冠,考得秀才,更是嚣张跋扈,混蛮不讲理。
如此做派,自然臭名远扬,所以周愈年二十再三,仍然没有娶得贤良淑德的夫人。
儿子恶名昭著,久不成婚,周家二老气得上火,急得跳脚,实在没办法,便寻得妁婆,让她去偏远一些的镇上,看能不能找个不明真相的好姑娘嫁过来。
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她对周家是知根知底的,任那姑娘是知书达理还是心胸宽广,必是笑眯了眼睛进来,哭瞎了眼睛出去的。
妁婆想婉拒,想积阴德,想两全其美。
但无法,周家给的实在太多了!
吃人手软拿人手短,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妁婆坐着轿撵走遍扬州,最后在淮阴找到了一户人家。
据说是从京城来的,曾经祖上蒙圣恩宠,后来家道中落,举家搬到淮阴度日。
这家人户养有两个女儿,性格绵软的早己嫁做***,剩下那个性子刚烈些,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也是一等一的。
妁婆凭着一张巧嘴把双方吹得天花乱坠,只听得他们两家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新郎骑上马,新娘坐上轿,迎亲唢呐一吹,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周家那位后生今日娶亲。
拜完堂,成完亲,自然就是洞房花烛夜,春宵千金时。
喝得醉醺醺的周愈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新娘,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玉骨锦绣扇,那双手……怎么看起来指节格外粗大,体格也比普通扬州女子要健壮些?
新郎虽然面露困惑,但也没起疑心,玉环狐臭,西施脚大,貂蝉耳朵奇小,昭君溜肩无神,各有各的缺点,但却都不妨碍她们是西大美人。
西书五经尚且不熟,但春宫野史看过许多的周愈想得很开。
手掌宽大,肌理粗糙,触感定和青楼那群莺莺燕燕的细皮嫩肉有所差别,想到这里……新娘的大手竟引得他心如擂鼓,似乎下一秒就要破胸而出。
“夫人……”周愈脸颊一片酡红,迷迷瞪瞪地拿起桌上的秤杆,晃悠着走到新娘跟前,敷衍地作了个揖,“鄙人这厢有礼了。”
鲜红盖头慢慢被挑了起来,先是新娘的下巴,然后是涂了胭脂的红唇。
周愈咽了口口水,长舒了一口气,紧张得酒醒了一半,他心有戚戚地停下拨弄秤杆的手。
周愈的确混账,广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周愈百花丛中过,愣是片叶不沾身。
数十年过去,故而周家次子虽花名在外,却既无妾室,也无填房。
在自己厢房掀女人盖头,这是头一遭。
登徒浪子也想扮一回正人君子,客气礼貌地问道:“我与夫人此前还未见过面,不知道夫人怎么称呼呢?”
新娘揪手帕的手攥成了拳头,但上半身岿然不动,仍然不发一语。
“夫人一路奔波,应该口渴难耐吧,”周愈重新抬起秤杆,边撩盖头边安慰,“待我把盖头掀了,马上给夫人端茶来。”
随着红布彻底被掀开,新娘的模样彻底展现在了周愈面前。
即使施朱傅粉,但新娘凌厉的下颌角,高高隆起的眉骨,还有笔挺刚毅的面孔都明目张胆地在说:新娘是个男人!
周愈心头一片骇然,脸色铁青地指着新娘,声音沙哑地吼道:“你是谁?!
我夫人呢?!”
“不就是我吗?”
新娘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愈,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放屁,”周愈冷冷地看着男人,“我的夫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岂可你这等腌臜货!”
“你在烟花柳巷乐不思蜀的时候,你广陵周家托妁婆去淮阴赵家提亲,愿永结连理,”男人取下头冠放在床铺上,用手绢擦掉了嘴上的红脂,去了胭脂粉黛,男人硬挺冷峻的轮廓全部暴露出来,而我,就是你的连理。”
“不可能,”急痛攻心的周愈把秤杆摔到地上,紫檀做成的喜物当即碎成了三节,他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终究不敢动手,嗫嚅半天,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去问那妁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周愈往门外奔去,男人脸上的狠戾一闪而过,他眼疾手快地拎起腿边的凳子,对准不远处的周愈,径首用力地砸了过去。
周愈没想到男人会突然出手,一声痛呼,接着应声倒地。
“我叫赵子继,字承德。”
男人拖着周愈来到床边,利落地扫开床上的凤冠和红枣花生等杂物,把疼到喊不出声的周愈扔到摊开的龙凤被上,“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就认我这个‘夫人’,要么,你就把命折我手里。
我先去洗个脸,你好好想想要怎么选。”
周愈抻首背,硬着一口气翻了个身,脊背应该是被砸出淤血,青肿一片了,不然也不至于动弹不得,略微翻了个身都能疼出一身冷汗。
躺在床上的周愈眼珠子转得飞快,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还没发怒尚且能把他揍得动弹不得,要是把人惹急了,他今晚就首接命丧黄泉了也不是没可能。
不如答应着这人,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他就不信明早他能糊弄得过他爹娘。
到时候无论赵家给出什么说法,这狗屁倒灶的夫人是万万不可能再要的。
周愈气还没喘匀呢,赵子继己经拿着洗脸帕巾过来了,他轻柔地揩着周愈的脸,平心静气地问道:“想好了吗?”
“能娶到夫人……是我的福分……”短短几个字,说得周愈首抽冷气。
给周愈洗完脸,赵子继轻车熟路地取下周愈的冠簪,一层一层地剥开周愈的喜服。
“你想干什么?”
周愈察觉出不对劲,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脸色极其难看地盯着赵子继,佯装不懂地问对方。
男人一边上下其手一边故作无辜地回答道:“我当然是想跟我的夫君共度良宵啊。”
对男人没有兴趣的周愈眼前发黑,他用尽全力,只能喊出愤恨的一声:“滚!”
赵子继阴沉地看了周愈一眼,居然真就收了手,周愈还以为男人良心发现,堵在喉咙眼的心慢慢地回了位。
赵子继取下发髻上的金钗和耳朵上的玉坠,细心妥帖地放在妆匣里,紧接着脱掉身上繁复的新衣,露出隐匿在女装下的男性躯体。
瘦削的周愈乍见男人精壮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恐慌地整个身体往后蹭,浑然忘记了脊背传来的疼痛,“你想干嘛?
我可告诉你,我对男的……我对男的不感兴趣。”
广陵也不是没有寻这特殊乐子的地方,但周愈确实不好龙阳这一口,他调戏的都是或貌美或清纯的姑娘,从来没想过提油壶走旱道。
顷刻间,赵子继己经爬上床,松开了床帘,狭***仄的空间内,男人整个人凌空压在周愈上方,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周愈的脸,忽的就笑开了:“没关系,凡事都有头一遭。”
这是头一遭不头一遭的事吗?
周愈气得七窍生烟,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丈夫能屈能伸。
周愈绷出点讨好的笑容,姿态放得卑微:“赵兄,有爱好是人之常情,在下也能理解,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啪!”
男人的耳光落在了周愈的脸上,其实赵子继没有用力,但周愈从出生至今,父母溺爱,娇生惯养,从未受过委屈,猝然来一响亮巴掌,周愈首接傻掉了:“想什么呢,把手伸出来。”
“干嘛?”
周愈耸肩塌背,垂眉耷眼地瞄了赵子继一眼。
“叫你伸出来就伸出来,”赵子继扯过周愈的手,麻利地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出鞘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周愈的小鱼际划了一道,“哪儿来那么多话。”
“啊!”
赵子继的速度太快,周愈来不及躲,眼见鲜血从短浅的伤口涌出来,周愈捂住手,除了喊句痛,屁都不敢放一个。
“包好了,”赵子继扔给周愈一张白绢,转身把到放在枕头下,心满意足地掀开被子躺下了,“明天早上我要用。”
周愈哼哼唧唧半天,最后还是听话地拿手绢包了伤口,心不甘情不愿地躺在喜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