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围起来!”
六七个十几岁的少年聚集在一起,似兴奋又似畏惧的朝墙角围去,他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身体滚胖结实,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而此时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们的脸上,却罕见的带了几分即兴奋又恐惧的表情。
他们叫嚣着朝墙角聚集,脚步却慢了下来。
墙角蹲着一个穿着单薄破烂的瘦小少年,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身体紧紧地贴着墙角,空荡的旧衣服下是肉眼可见的极度消瘦的身躯。
他一只手按在墙上,一只手按在胸口,手指虽然细的皮包骨,但皮肤白皙细腻,除了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外,其他地方如同上好的白玉一般。
光见这双手就可以预测手的主人是多么的容貌出众。
然而事实是,那瘦小少年从脖子到额头,整个头部都用灰色的麻布包了起来,除了一双眼睛,没有一丁点儿的皮肤***出来,甚至连眉毛处都包了起来。
那是一双跟手部一样漂亮的眼睛。
灿若星辰,波光潋滟,顾盼生辉,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幕帘一般镶嵌在星辰的上面,微微低垂,挡住了正午热烈刺眼的阳光,也挡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少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身体紧绷。
“怎么不跑了?
还跑呀?
你不是最会逃跑吗?”
站在最前面的高壮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也是胆子最大的。
此时他满脸恶相的看着墙角的瘦小少年,眼底是掩饰不了的恶意与厌恶。
“大哥,他偷了我的东西还没还回来,快让他还给我!”
旁边一个矮胖少年指了指墙角的少年,想上前去抢回来,似乎又有点害怕,脚步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把西弟的东西还给他!”
那瘦小少年终于动了动,捂紧了胸口,那里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干净悦耳,跟他的外形完全不符。
“这是我的。”
“你的?”
高壮少年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周围的人也附和着笑了起来,“我们谢府的什么东西是你的?
你这个怪物,吃我们的穿我们的,还有脸说东西是你的?”
被骂作怪物,少年也不生气,显然习以为常,他只是固执的重复一句,“这是我的。”
“跟他啰嗦这么多干什么,他不给,抢过来就是!”
“那,那你去啊,”后面有个年龄小的少年似乎有些害怕,“他,他是妖怪,万一他发起疯来吃了我们怎么办?”
“爷爷不是请了道长封了他的妖力了吗?
怕什么,这么多年他不照样老老实实的待着?
弱的跟小鸡一样,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他!”
话虽这么说,可谁也没有动。
在场的少年,不管年龄大小,都经历过六年前的那场噩梦。
那时不过仅仅十一岁的少年,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谢府搅和的乌风血雨,几十个仆人守卫死的死伤的伤,要不是刚好赶来的白道长压制了他,恐怕整个谢府都完了。
高壮少年依然记得被绿色藤蔓紧紧勒住脖子的感觉,如同被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的缠上,空气越来越少,窒息的痛苦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次。
他怕他,也厌恶他。
好在,少年的妖脉被封住了,如今的他,又瘦又小,连五六岁的小孩都打不过。
“大家别怕,这个怪物现在一点妖力都没有,我们一起上去把东西抢回来!”
几个人眼里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其实东西不重要,那个矮胖少爷甚至连那东西是什么都不记得,他们只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讨厌他,厌恶他,甚至惧怕他。
他长得吓人,还是个妖怪,妖怪都是坏蛋,我们打一个坏蛋又有什么错?
孩子是最天真残忍的怪物,在他们的眼里,跟自己不一样的,就是不对的,他们的打骂和欺凌也许不是因为好玩,仅仅是出于从众。
不知道谁先扔的石头,有了第一块,就有第二块。
越来越多的石头砖块朝墙角的少年身上扔过去。
少年双手紧紧的抱住头部,身体蜷缩一团,尽量减少石块对身体重要部位的伤害。
这样的经历显然不是第一次了,少年很有经验。
那群少年说的没错,他是怪物,是妖怪,身体恢复力惊人,只要不是致命伤,不用治疗他都可以慢慢恢复。
但他依然会疼。
哪怕疼了十七年,当石块狠狠地砸在身上的时候,他依然疼的手指痉挛,如果他有脸的话,想必脸色也必定惨白。
没错,他不仅是个怪物,还是个丑陋无比的怪物。
被麻布包裹的皮肤上是一层层像树皮一样的疙瘩,上面布满黑色的纹络,一道道黑纹缠绕在干裂凸起的疙瘩中间,隐隐还有黑气渗透出来,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副丑陋的相貌伴随了木拙十七年,从出生那一刻起,伴随着丑陋相貌而来的是无休止的嫌惧,厌恶与***。
可能还要伴随一辈子,但木拙早己习惯了,麻木了。
虽然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也会被吓到。
鲜血顺着胳膊、背部流了下来,单薄的衣服很快被血液浸透,混合着尘土和泥灰,使木拙看起来凄惨又狼狈。
他感受了一下胸前的挂坠,那是一枚犬科动物的牙齿,冰凉的牙齿浸上皮肤的温度,让木拙有了稍微的安全感。
这是六年前小黑离开时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他迷迷糊糊地想,如果他能活着离开谢府,他一定要去找小黑。
小黑是个狼妖,他不会死,所以,他绝对不会像六年前那样信了谢府里的人的鬼话。
他要去找他。
这一场单方面的暴力行为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木拙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时,天己经黑透了。
月亮在天上高高悬挂,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木拙浑身被血液浸透,冰冷寒腥的气味充斥口鼻,让人无端想起在地狱里受刑的恶鬼。
可我什么错也没犯,为什么要受罚呢?
这个问题,木拙想了十七年也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去想。
他站起来,拖着一条被砸断了小腿骨的左腿,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长年的营养不良,导致他十七岁了还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一样瘦小,好在他是妖,确切的说是个半妖,偶尔几天不吃饭也不会死,所以长得矮小也没关系。
那个道长说我寿命很长,木拙无所谓的想,也许我是发育的晚。
就是,腿好疼啊……等木拙拖着断腿回到他住的破旧的小木屋的时候,浑身己经被冷汗浸透了,汗液搅和着半干的血液,冰冷粘腻的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可木拙没有力气去换洗,他太疼了,浑身都疼。
除了腿,他的胳膊背部,全是深深浅浅的伤口,右边胳膊的骨头大概裂开了,完全抬不起来。
木拙坐在简陋的木头床上,熟练的把断开的左腿固定住,其他的伤也没去管它,就这样首接倒在了床上。
他不会死,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