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出生在江西一个很偏僻的农村。今天是我七岁生日。却被父母丢进了西厢房,
他们用铜锁链拴住了西厢房的雕花木门。他们想把我饿死。不为别的,
只因为道士一句:“这女娃命里无手足。”那把锈迹斑斑的老锁垂在门环上,
像极了接生婆说的"吊死鬼的舌头"。我躺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哭嚎时,
总能听见锁链碰撞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铁栅栏后磨牙吮血。“这女娃克手足,七年了,
你这肚子还是没动静。留着她咱们永远生不出儿子。”父亲的声音穿过门缝,
震得房梁簌簌落灰。母亲在院里剁猪草,低着头一声不吭。
可菜刀剁进砧板的闷响每一下都惊得我抽搐。家里还有奶奶。奶奶是唯一敢靠近西厢房的人。
每天寅时,窗棂都会响起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我趴着条凳爬到窗下,
就能看见青瓷碗底晃动的米汤,浮着两粒发黄的糯米。奶奶偷偷给我喂吃的,
就吃着这些残羹剩饭,我在这个鬼地方活到了第七天。”“我的满满实在无聊,
可以数着房梁上的蜘蛛。” 老人枯树皮似的手指在窗边捅一个洞,手端着碗从缝里伸进来,
指甲缝里沾着香灰,“数着,
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无聊了…”话音被晨雾里的鸡鸣掐断。我捧着渐渐凉透的米汤,
看那些蜘蛛在房梁织出八卦形状的网。这第七天夜里,我实在饿的不行,
看到旁边柜子上有口大缸。“或许是米缸?”我想着。脚踩上一切能垫的东西够上去。
可谁知,几只蜘蛛忽然坠落到我脸上,好像谁撒了把滚烫的朱砂。我没站稳,一脚踩空。
瓦罐坠地的脆响中,发黑的糯米瀑布般浇在脸上。我慌乱地拨开眼前的东西,
可眼睛似乎怎么也看不清。半晌,视线渐渐清晰,我的手上却有着零星的血滴。
右眼突然火烧似的疼,恍惚看见奶奶倒挂在屋檐下,白发垂落成招魂幡。我这是看见了什么?
我的眼睛怎么了?“造孽啊!”母亲尖利的哭嚎刺破夜幕,“早说了这屋子不干净!
七天不吃不喝这孩子都还能活!”母亲显然是听到了我打破瓦缸的声音,
不知道奶奶给我送饭的她,以为我七天不吃不喝还能生龙活虎。我不想去理会,
哭着求他们放我出去的第三天我就放弃了。我抹开脸上残余的霉米,
月光在我眼里突然变得惨绿。转头去看屋子,墙角居然蹲着两个浑身青紫的婴孩,
脐带像毒蛇缠在他们脖颈。他们冲我咧嘴笑。“你…你们是谁?” 我用力地揉着眼睛,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饿的眼花,霉米和霉汁滴落眼里而已,难道把脑子也霉到了?我惊讶之余,
我肚脐也突然撕心裂肺地疼起来,“好痛,
不会是粥坏了吧…”湿冷的夜风卷着纸钱从窗缝钻进来,其中一个婴孩举起腐烂的小手,
指了指我身后。转身刹那,我看见米缸碎片里嵌着半张黄符,
朱砂画的镇魂咒正在月光下渗出血珠。我确认了,
我没有看错… 那里就是有两个婴孩…和一张黄符。我仔细观察着周围,
想看与平时有什么不同。我看到潮湿的霉斑在墙角绽开,像极了那两个婴孩嘴角的淤青。
我蜷缩在条凳拼成的床铺上,数着屋顶坠下的蜘蛛。那些灰白的小东西最近总往米缸方向爬,
在陶罐边缘织出层层叠叠的丧幡似的网。"小满,看奶奶给你带什么了。
"窗棂第三次响起叩击声时,是奶奶,她刚一定是听到我砸米缸的声音,又来探望我了。
我闻到了红糖的焦香。老人布满裂口的手掌从窗缝挤进来,指节处结着深褐色的痂。
青瓷碗里盛着半块发糕,边缘沾着香灰似的黑点,“刚听到什么东西碎了,没事吧?
要不要吃这个?我看他们睡了,奶奶从厨房找出来的。”“阿嬷的手怎么了?
” 我舔着黏在碗底的糖渣,突然发现老人无名指缺了半截指甲。之前却没发现过。
瓦罐碰撞声从院外传来,奶奶慌忙抽回手。父亲好像起夜了,不能被发现。
我看到她的袖口掠过窗台时,我瞥见一截暗红的布条,像是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明天给你炖蛋羹...” 她压低的声音被父亲的咳嗽声打断。
幸好父亲只是咳嗽… 并未走出房门。奶奶走后,我准备休息睡觉。这一夜,
我第一次清晰地听见婴儿哭。起初以为是野猫在屋顶厮打,直到冰凉的小手贴上我的后颈。
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将两个小小的影子投在布满裂缝的砖地上。我猛地坐起身来。
“姐姐为什么不理我们?” 穿红肚兜的女婴蹲在米缸旁,青紫的脚踝上缠着褪色的五色线。
男婴正在啃食发霉的糯米,每咬一口就有黑水从嘴角溢出。我想尖叫,
却发现喉咙里堵着团腥甜的棉花。女婴歪头盯着我肚脐上的胎记,
突然咧嘴露出漆黑的牙龈:“这里原本拴着我们的命呢。”房梁随着夜晚的风颤动。
男婴脖子上的脐带也好像随风来回自动,蛇一样缠住我的脚踝。
瓦缸里残余的糯米突然沸腾起来,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小满!快把米缸挪开!
”奶奶的尖叫与鸡鸣同时炸响。我踉跄着扑向陶罐,腐坏的糯米下竟压着张泛黄的符纸。
朱砂绘制的符文正在渗血,那些血珠顺着陶罐纹路汇聚成扭曲的"囚"字。
两个婴灵发出尖利的哭嚎。男婴疯狂撕扯颈间的脐带,女婴的肚兜突然渗出大片血渍。
我这才看清他们的面容——竟与祠堂供着的送子观音有七分相似。“快用香灰抹眼睛!
”老人枯槁的手突然破窗而入,扬起的香灰迷得我泪流满面。再睁眼时,
婴灵脖颈间竟缠绕着暗金色的锁链,链子另一端深深没入地砖裂缝。
母亲在院中哭喊的声浪就是这时涌进来的。“您非要害得咱家绝后吗!
”父亲的咆哮震得房梁落灰,“我说她怎么还没死?原来您一直过来看她!
那风水先生都说了,这丫头不死,咱们子子孙孙都要被克死在地下!”“造孽的是你们!
” 奶奶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当年要不是贪图龙眼穴的运势,
怎么会惹得...”“胡说!这是福地!不然我们的农地怎么会比其他人产的粮食多!
”父亲截断了奶奶后半句话,破口大骂着。
身后两个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婴灵又突然发出欢快的笑声,
他们脖颈的锁链开始重新剧烈颤动,地底传来铁器刮擦岩石的轰鸣。
可这响动似乎只有我和奶奶可以听到。我害怕。拼命捶打木门,求他们放我出去,
尽管第三天后我就放弃了求救。铜锁碰撞声惊醒了看门的老黄狗。在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中,
女婴贴着我的耳朵呢喃:“奶奶的魂火要熄了哦。”她的指尖点在我眼皮上,
视线突然穿透了厚厚的砖墙。我看到奶奶倒在香樟树下,后脑渗出的鲜血正被树根贪婪吸吮。
父亲攥着带血的秤砣,母亲正在往井里抛染血的麻布。“因为小满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奶奶就该消失了。”男婴舔着嘴角的黑水,腐坏的糯米从他空洞的眼眶不断涌出。
地砖下的锁链突然绷直,将两个尖叫的婴灵拽进黑暗深处。米缸底部的符纸突然自燃,
幽蓝火光照亮了墙缝里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用血绘制的镇魂符中央,
都钉着半寸长的棺材钉。“奶奶!” 我大喊着。奶奶明明前两日都还是正常模样。
难道奶奶早就死了?
那刚刚父亲又在和谁说话…或许… 奶奶是放心不下我才一直逗留在我身边。我不知道,
只觉得眼睛很热,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涌。我不想失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第八日早上。
晨雾裹着柴火味钻进窗缝时,我正用指甲抠墙缝里的血符。那些暗褐色的纹路像是有生命般,
被刮破的豁口处渗出粘稠的腥甜液体。“要不你去看看那小东西死了没?
” 那好像是母亲的声音。“怎么?你还不敢?” 是三婶的破锣嗓子。
三婶蹲在窗外矮树叶子后,她隆起的腹部被露水打湿,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她想伸手通过破洞的窗户看看我怎么样了。她左顾右盼,腕间银镯撞出细碎的颤音。
我盯着她脖颈处紫红的指痕,那形状像极了昨夜婴灵留下的手印。“哎这死丫头好像还活着!
还动呢!” 她尖叫起来。“老太太昨晚病发走了,没那老东西送饭,这小东西很快就没了,
不用管她。” 母亲冰冷的说着。我一句也不想听,因为我正在发愁怎么熬下去。
肚子饿的不行,我看向奶奶留给我的那碗米粥。米粥已经发冷,里面沉着几片当归,
药香中混着淡淡的铁锈味。可就在三婶转身时,我还是没忍住朝外探去。
我看见她后背粘着张黄符,朱砂画的锁链图案正对着胎位。“难道父亲母亲都看不见?
” 我琢磨着。“还有昨晚…他们说奶奶病发走的,可我明明看见…难道是幻象?
”他们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没人理我。谁也不想背上人命对我下手,都想继续熬着。
正午的日头把西厢房蒸成闷炉,梁上残余的蛛网无风自动。
两个湿漉漉的小脑袋从米缸碎片里冒出来,女婴发间别着的木梳,
竟与母亲梳妆匣里那柄一模一样。经过昨晚,我也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姐姐尝过井水泡的糯米吗?”男婴爬过的地方留下蜿蜒水渍,
那些液体在砖缝里钻出细小的孔洞。女婴把玩着半截棺材钉,每划一下地面,
远处山坳就传来隐隐雷鸣。我不想理会,坐到条凳最里侧,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墙面。
砖石内部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
混着模糊的啼哭:“阿姊...阿姊...”“他们在地脉里哭了二十年呢。
” 女婴将棺材钉刺入自己心口,暗金色的血涌出来竟凝成迷你罗盘,
“当年爹娘把我们埋在房基东南角,说这样能镇住龙翻身。”什么意思?他们被埋?
难道这里曾经死过人,而坟墓就在这房屋之下?可这房子是当年算命师傅说的风水宝地。
自从父母在这里盖起主屋子,地里的粮食一年比一年多。父亲都夸这屋子风水选的好。
只有这西厢房,算命师傅教他们盖却不要住人,放杂物即可。我想不明白,饿的昏了过去。
突然外面雷声大作。惊雷劈中后山老槐,我也被惊醒了。
屋里的男婴突然抽搐着吐出一团黑水。发霉的糯米在污物中疯狂膨胀,
转眼变成个巴掌大的泥偶,眉眼与祠堂供奉的土地公一般无二。我想去触摸那泥偶。
“快毁掉!”女婴尖利的指甲划过我手腕。泥偶在掌心跳动如同活物,
胸腔里传出父亲与算命先生的对话:“得用至亲血脉献祭,
龙气才能改运…” 看到这场景的我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毕竟这一天内我看到的幻象太多。暴雨倾盆而下,
我坐立在地上半晌才慢慢看清房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我才确认了这是现实。
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组成巨大的困龙锁,而每道锁链尽头都指向我每日睡觉的条凳位置。
三婶的惨叫也伴随着雨声传来。男婴脖颈的脐带突然绷直,拽着我扑到窗前。
我看到院子东南角的菜地正在塌陷,露出半截泡胀的襁褓,三叔挥舞的锄头沾着新鲜的血肉。
“又一个祭品。”女婴的冷笑带着水井深处的回响。她褪色的红肚兜突然浮现出宅院轮廓,
正门位置钉着七枚生锈的棺材钉。女婴指尖戳进我眼窝的瞬间,地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
房梁上的青铜锁链寸寸断裂,砖缝里渗出腥咸的海水。我仰面倒下时,
看见奶奶从房梁暗格飘落,她残缺的右手正握着那柄绞断自己手指的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