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雨幕像破了洞的渔网,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
城中街巷被雨水泡得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在雨水中泛着冷飕飕的光,看着就瘆人。
酉时三刻,城南赵府门前,两盏红灯笼被风雨摇得像发了疯的秋千。
灯笼上的 “寿” 字剪纸,在昏黄灯光和雨水的双重加持下,红得像要渗出血来,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诡异劲儿,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陆昭身姿挺拔地站在抄手游廊下,身上的蓑衣已然被雨水浸透,雨水顺着竹片簌簌而落,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 他的目光凝重如铅,像是被磁石牢牢吸引,死死地盯着正厅里那具仰面倒地的尸体。
窗外,细雨如丝,悄无声息地浸润着雕花窗棂,屋内,被雨气裹挟的檀木地板,散发着一股陈旧而潮湿的气息,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幅诡异而扭曲的画卷。
蜿蜒的暗红色血线,犹如一条潜伏的毒蛇,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泛着令人胆寒的诡异光泽,每一道血痕都似在诉说着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
“陆捕头,这……” 新来的衙役王小六,额头满是细密汗珠,双手仿若筛糠般微微颤抖,紧紧攥着那泛黄的验尸格目,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发颤。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死者赵元庆那青紫肿胀的面容,磕磕巴巴地说道,“大人,您瞧,这死者面色青紫,七窍似有黑血渗出,分明是中毒之相,可依照惯例,用银针试毒,那银针却并未变色,实在是蹊跷得很呐……”“银针只能验砒霜。”
陆昭语气沉稳,缓缓蹲下身来。
他脚上的玄色皂靴轻轻碾过地板上破碎的瓷片,发出细微的声响。
* 眼前这位六十岁的死者,静静躺在那里,身着崭新的绛紫寿字纹锦袍,在黯淡的光线下,锦袍上的寿字仿若隐匿着诡秘的气息。
其右手,却如被某种执念驱使,紧紧攥着半块核桃酥,那核桃酥的碎屑,从指缝间零零散散地漏出,而指缝间,隐隐约约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仿若暗夜中微弱的星芒。
陆昭,这位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此刻眉头紧锁,他拿出铁镊子,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谨慎,恰似在拆解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缓缓靠近死者僵硬的手指,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惊扰到逝者的安宁。
在众人屏气敛息的注视下,他轻轻拨开死者那仿若钢铁般僵硬的手指,刹那间,只听 “当啷” 一声脆响,一枚雕着 “长命百岁” 字样的银锁掉落在地,银锁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最终停住,那四个字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毫无征兆地从正厅席卷而过。
刹那间,狂风毫无征兆地呼啸着席卷而来,势头迅猛且突兀,仿佛一只隐匿于黑暗中的无形巨手,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生生将虚空撕开一道通往地府的裂口。
风里裹挟着来自地府的阴森寒意,那股寒意刺骨蚀魂,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温暖都吞噬殆尽。
眨眼间,这股寒意便以惊人的速度弥漫整个正厅,让厅内众人瞬间如坠冰窖。
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皮肤上迅速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众人只觉呼吸都被冻住,心中无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有一双双冰冷的鬼手,正从黑暗中伸来,悄然扼住他们的咽喉 。
供桌上的寿桃蜡烛,在这股突如其来的邪风侵扰下,火苗开始剧烈跳动,恰似风中残烛,明明灭灭,摇摇欲坠。
昏黄的光影,受这狂躁火苗的驱使,在墙壁上肆意舞动,仿佛一群挣脱束缚的鬼魅,张牙舞爪,形态扭曲而可怖。
陆昭毫无防备,浑身猛地一凛,只觉一股刺骨寒意,恰似冰冷的蛇一般,从尾椎沿着脊背直蹿而上,瞬间笼罩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也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手臂。
刹那间,那桩尘封了十五年、曾震惊全城的周家灭门惨案,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他毫无防备的脑海中轰然引爆。
血腥惨烈的案发现场,仿若一道裹挟着惊雷的凌厉闪电,毫无征兆地划破他意识的苍穹。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原本因连日奔波而略显疲惫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寒芒毕露。
往昔的记忆像是决堤的潮水,从岁月的幽深处汹涌袭来,不可阻挡。
那些被尘封在档案室角落的案卷,纸张泛黄,散发着陈旧的气息;斑驳的血迹,早已干涸,却似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还有那几具扭曲的尸体,死状凄惨,定格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
种种画面走马灯般在他意识中疯狂闪回,每一幕都如同一记重锤,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的心间,砸得他胸腔发闷,让他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似要冲破牢笼 。
* 他清楚地记得,在那片被死寂与浓稠血泊所笼罩的空间里,时间仿佛凝固,一切都被绝望与恐惧填满。
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安静地躺在那里,***的颈间正挂着一枚银锁。
那银锁的花纹,细腻而繁复,似在诉说着古老家族的神秘故事,其制式规整,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独特的工艺。
与眼前这枚银锁相比,简直毫无二致,每一道纹路、每一处雕琢,都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他心底,任时光流转,也无法磨灭。
“老爷方才还好端端地说要再饮三杯!” 屏风后,突兀地传来一阵压抑许久的啜泣声,似是积蓄了无尽的悲痛,瞬间打破了周遭的沉闷。
紧接着,身形佝偻的赵府管家,脚步踉跄地扑跪在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满脸悲戚,泪水纵横,声音颤抖地哭诉道,“定是那疯妇作祟!申时三刻她闯进后院,眼神癫狂,口口声声要讨血债,那模样,就像被恶鬼附身一般……”陆昭听闻此言,原本沉稳的面容瞬间紧绷,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
他迅速转身,身上那件破旧的蓑衣随着动作带起一阵凛冽的冷风,空气中的寒意仿佛被这股劲风裹挟着,四散开来。
他微微皱起眉头,语气急切却又不失沉稳地开口问道:“疯妇现在何处?”“在…… 在西跨院柴房。”
管家话音刚落,陆昭已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大步流星地穿过月洞门。
雨幕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梆子声,戌时的更鼓沉闷地响着,与滚滚雷声在云层间相互交织、滚动。
柴房内,霉味刺鼻,好似无数细小的针,直直地往人的五脏六腑里钻。
墙壁上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阴暗的角落里,草垛上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
她衣衫褴褛,发丝杂乱地缠在脸上,犹如一张破旧的蛛网,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在诉说着她遭受的苦难。
陆昭手持气死风灯,那昏黄的光晕在死寂的柴房内摇曳,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一步一步,缓缓靠近,每一步都带着对真相的执着和对未知的谨慎 。
那妇人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刹那间,她原本蜷缩的身躯陡然暴起,两只瘦得皮包骨头、仿若枯枝般的手,带着呼呼风声,直朝着陆昭的面门凶狠抓来。
陆昭目光一凛,身形如电,侧身一闪,轻松避开了这凌厉一击。
在灯笼晃动的光影里,妇人的手腕暴露在陆昭眼前,一道蜈蚣状的旧疤蜿蜒其上,疤痕扭曲狰狞,好似一条蛰伏的恶虫。
陆昭心中猛地一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正是当年周家奶娘受烙刑留下的印记,如今竟出现在这神秘妇人的腕间,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周家的冤魂…… 都要回来……” 妇人嘶哑的笑声,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凄厉,在这空荡的院落里久久回荡,好似冤魂的哀号。
陆昭握着刀的手,猛然间青筋暴起,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那道隐藏在衣袖下的旧伤,好似被这诡谲压抑的气氛精准击中,突突地作痛起来,仿佛在提醒他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苍穹仿若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大雨倾盆如注,豆大的雨点裹挟着磅礴的气势,狠狠地砸在地面上,转瞬便溅起层层水花,洇湿了大片的街道。
彼时,他身为锦衣卫缇骑,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在一片混乱中,随着众人如汹涌潮水般,裹挟着腾腾杀气,不顾一切地冲进周府。
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在他们的冲击下,轰然倒塌,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一个家族覆灭的前奏。
当时,夜黑得像锅底,惊雷一个接一个地炸响。
周家府邸在狂风暴雨里,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大火像恶魔的舌头,疯狂地舔着房子,火光把夜空照得跟白天似的,滚滚浓烟就像张牙舞爪的怪兽,到处翻腾。
他在这片废墟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雨水和血水在脚下乱流。
突然,一个让他揪心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奶娘头发乱得像团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