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间飘来脂粉香,混着酒气渗进她素白的衣领。
"苏姑娘可算来了。
"龟奴撩开珠帘时故意蹭过她的手背,"陈大人等得酒都凉了三回。
"苏玉垂眸避开那黏腻视线,指尖在琴囊上轻轻一叩。
袖中淬了麻药的银针贴着皮肤发凉,这是她三年来在青楼安身立命的底气。
正要抬脚,忽听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
"放肆!"一声清喝惊破满楼笙歌,"本王要见的是惊鸿姑娘,这等庸脂俗粉也敢往跟前凑?"苏玉扶着雕花栏杆望去,但见大堂里立着个锦衣玉带的公子。
月白锦袍上银线暗绣云纹,腰间悬着的蟠龙玉佩被琉璃灯映得流光溢彩。
最惹眼的是那双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此刻正冷冷扫过瑟瑟发抖的老鸨。
龟奴突然拽住她手腕:"苏姑娘快去抚琴救场!这位可是刚回京的昭王殿下..."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利刃出鞘的铮鸣。
苏玉瞥见昭王身后侍卫的刀光,反手按住琴囊中的机括。
三根琴弦应声绷直,在满堂惊呼中化作银光没入侍卫脚边青砖。
"殿下恕罪。
"她抱着琴盈盈下拜,发间玉簪在转身时闪过幽蓝暗芒,"惊鸿姐姐今日染恙,若蒙不弃,奴家愿为殿下奏一曲《鹤唳九霄》。
"裴昭抬眼时,正撞见那女子低垂的脖颈。
素纱披帛滑落肩头,露出后颈一抹朱砂痣,艳得似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摩挲着茶盏上鎏金纹路,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江南盐案关键证人,右都御史苏明远之女,颈后亦有这般印记。
"姑娘如何称呼?""奴家姓阮,单名一个玉字。
"琵琶声起时,裴昭的指尖在案几上叩出特殊节奏。
这是龙影卫传递暗号的法子,果然见那抚琴女子睫毛轻颤。
当她轮指勾出《破阵乐》变调时,他险些捏碎手中茶盏——这分明是苏明远当年在琼林宴上即兴所作的曲谱。
曲终人散时,裴昭故意将茶汤泼在苏玉袖上。
素白绢纱洇开淡褐痕迹,露出腕间一道陈年疤痕。
他瞳孔微缩,这正是密报中提到的,苏家小姐七岁时被火盆烫伤的印记。
"阮姑娘这双手,不该困在秦楼楚馆。
"他解下玉佩置于琴案,鎏金嵌玉的蟠龙在烛火下张牙舞爪,"三日后酉时,本王在玄武湖画舫设宴,盼姑娘携琴赴约。
"苏玉望着那抹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方才奏曲时,她分明看见昭王腰间香囊绣着昙花纹样——与五年前父亲收监那夜,从狱卒身上扯下的香囊图案一模一样。
第三章:画舫迷局玄武湖面浮着碎金般的夕照,苏玉抱着琴踏上画舫时,鎏金香炉正吐出昙花味的青烟。
这香气让她脚步微滞——与五年前刑部大牢里萦绕不散的味道如出一辙。
"阮姑娘的琴囊倒是别致。
"裴昭斜倚湘妃榻,玄色蟒纹袍角垂落在地,指尖把玩着鎏金嵌玛瑙的扳指,"这双鹤衔芝的绣样,可是出自苏州顾家的劈针绣法?"苏玉心头剧震。
父亲当年为查盐税账目,特意请来顾家绣娘将密账绣成百鸟朝凤图,这秘密连刑部都没勘破。
她将琴囊往阴影处挪了挪,淡青流苏扫过裴昭案前白玉盏:"王爷说笑了,不过是陋巷绣娘的手艺。
"忽有夜风掀开茜纱窗,画舫外传来鸬鹚振翅声。
裴昭起身关窗时,腰间香囊穗子拂过苏玉腕间伤痕。
那昙花纹样近在咫尺,她用尽毕生克制才没拔出玉簪。
"听闻姑娘擅弹《幽兰操》,不知可否..."话音未落,画舫突然剧烈摇晃。
苏玉踉跄间被裴昭揽住腰肢,他掌心温度透过轻纱烙在肌肤上,惊觉她腰间竟缠着软剑。
数十支火箭突然破窗而入,在水榭歌台间炸开硫磺火星。
苏玉反手抽出软剑斩断幔帐,却见裴昭用扳指在船壁叩击三下,整艘画舫瞬间翻转,露出底部精铁铸造的暗舱。
"得罪了。
"裴昭将她推进暗格,鎏金面具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外间传来利刃入肉的闷响,血腥气混着昙花香漫进来。
苏玉攥紧琴囊中的密信,这是她趁乱从裴昭袖中摸来的——竟是一张盖着刑部官印的赦免文书。
第四章:屏风密语三更梆子响过,苏玉对着万春楼特制的苏绣屏风出神。
白日里裴昭遇刺时,她分明看见刺客袖口昙花纹样与刑部官服相同。
指尖抚过屏风上嬉春的仕女,在某个持扇美人眼底轻轻一按,夹层中滑出本烫金账册。
"姑娘在看什么?"身后突然响起带笑男声,苏玉反手射出玉簪,却在看清来人时生生偏转方向。
裴昭两指夹住簪子,幽蓝毒针钉入梁柱,惊落簌簌香灰。
他玄衣上还沾着玄武湖的水汽,发梢却带着松墨香:"原来阮姑娘便是近日令刑部头疼的'青鸟'。
"鎏金扳指叩在账册某处,正是她父亲当年亲笔批注的盐税数目。
苏玉忽觉腕间一凉,裴昭竟将蟠龙玉佩系在她手上:"明日卯时三刻,刑部档案库西南角第三列书架。
"他气息拂过她耳后朱砂痣,"苏小姐若想翻案,不妨看看永昌三年的卷宗。
"更鼓声里,裴昭跃窗而去的背影与记忆重叠。
苏玉终于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少年皇子用狐裘裹住浑身是血的她时,腰间也挂着昙花香囊——原来从始至终,他都知道她是苏明远之女。
第五章:琴断惊魂裴昭的鲜血浸透苏玉的杏色襦裙时,她终于看清他肋下那道旧伤——五年前掖庭狱冰棱留下的疤痕,与她腕间烫伤同样刻骨铭心。
"王爷忍着些。
"苏玉扯断腰间丝绦压住伤口,指尖触到他后腰冰冷的昙花纹玉佩。
暗室烛火摇曳,映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盐税记录,竟与她屏风夹层里的账册笔迹完全相同。
裴昭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在琴弦上勾出《雨霖铃》变调:"苏大人临终前...托我护你..."剧痛让他气息凌乱,却仍坚持叩击出龙影卫密语:西郊马场...昙花冢...轰隆巨响震得密室簌簌落灰,刑部的人正在用火药强攻。
苏玉忽然劈手夺过裴昭的软剑,寒光闪过,陪伴她三年的七弦琴应声而裂。
琴腹中滚出半枚鎏金虎符,与裴昭怀中玉佩严丝合缝。
"原来父亲把证据藏在...唔!"淬毒弩箭穿透苏玉肩头时,裴昭用身体将她扑倒在地。
他唇色发青却笑得释然,终于能光明正大将心上人拥入怀中:"玉娘,其实我..."第六章:昙花血誓刑部大牢的水牢比五年前更腥臭了。
苏玉望着铁栅外盛放的昙花,终于明白这些莹白花朵如何吞噬父亲神智——每片花瓣都浸过南疆摄魂蛊的卵。
"很美的蛊毒是不是?"刑部尚书王崇明提着灯笼逼近,"当年你父亲就是嗅了十二个时辰花香,亲手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
"苏玉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沫啐在他官袍的昙花纹上:"王爷早将真账册送进宫了,你猜皇上看到兵部与刑部勾结私贩军械..."话音未落,地牢突然剧烈晃动。
王崇明惊恐地发现所有昙花都在瞬间凋零,裴昭持剑踏月而来,身后龙影卫举着的火把照亮半面夜空。
"尔等可知这蛊花最怕什么?"裴昭剑尖挑起枯败的花苞,"北疆雪山巅的月光。
"他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露出内里绣着朱砂痣纹样的雪白中衣——那是苏玉独有的印记。
第七章:月下惊鸿血色浸透裴昭的玄色大氅时,苏玉腕间的虎符突然发出嗡鸣。
边关将士的喊杀声穿透夜幕,她终于看清城楼下密密麻麻的火把——父亲亲手训练的苏家军,竟在塞外潜伏了整整五年。
"玉娘,接剑!"裴昭将软剑抛来的刹那,王崇明的弩箭穿透他肩胛。
苏玉飞身接住剑柄,剑锋劈开月光时,她忽然记起父亲临终前的耳语——真正的《鹤唳九霄》,需用将军血唤醒。
琴弦割破指尖的瞬间,整座城楼响起金戈铁马之声。
那半枚虎符在血光中泛起幽蓝,竟与裴昭玉佩上的昙花纹路拼合成完整图腾。
苏家军的战鼓应和着琴音,将刑部叛军逼退至昙花冢。
"你以为赢了吗?"王崇明突然癫狂大笑,扯开官袍露出心口蠕动的蛊虫,"这具身子早就...呃!"裴昭的剑尖精准挑出蛊虫,沾染苏玉鲜血的软剑发出凤鸣般的清啸:"当年苏大人将计就计吞下母蛊,等的就是今夜子蛊反噬。
"月光落在他中衣的朱砂绣纹上,与苏玉后颈的胎记交相辉映。
第八章:千秋岁晚养心殿的龙涎香氤氲如雾,苏玉跪接圣旨时,瞥见裴昭袖中滑落的陈旧婚书。
原来五年前那道赐婚诏书始终藏在他贴身的玉带扣里,朱砂批注已褪成温柔的浅红。
"苏姑娘可愿..."裴昭话音未落,苏玉忽然抽出他腰间香囊。
金线绣的昙花拆开竟是并蒂莲纹,内里掉出半块龙凤呈祥佩——与她珍藏的残玉严丝合缝。
玄武湖画舫的晨雾中,苏玉抚着新制的九霄琴轻笑:"王爷当年泼茶验伤时,可料到今日?"话音未落,裴昭已将她腕间虎符换成翡翠镯:"从今往后,这江山由苏家军守着..."尾音消散在交缠的呼吸里。
屏风后的《幽兰操》琴谱悄然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