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兴奋的把自己这十件货，拖到了那个小玻璃柜。
还别说，这柜子虽小，但加上后面的那个壁柜，居然可以把这十件货放进去。
接下来，就是等待生意的上门了。
当年的华强北电子世界，人山人海，过道都是要侧身通行，并且经常出现挤堵的情况。
小伙子看着这人来人往，再看看自己那满满半柜子的货。
一盘一盘的拿出来摆弄；每一盘货，对他来说，都是一件高雅的艺术品。
哦，错了，应该是每一盘货，都是一张张百元绿色大钞。
一天过去了，营业额是零。
两天过去了，营业额又是零。
三天过去了，还是零。
客户是有的，只是，都把货看看，就笑笑走了。
也没有说什么。
阿东心慌了。
中午从五元的盒饭，改成了五毛的馒头，在茶水间装点开水，将就着就是一餐。
内心的那种焦虑，是难以形容的折磨。
到了第西天，这小伙子终于忍不住了。
可是，站在华强电子世界的市场里，一望过去，人潮如织，又有谁，能够帮得了这个父亲用全部家产建立的摊子呢？
这也许不是阿东一生唯一的机会，但是，对于他老父亲来说，这就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
成了，家庭性质就变了。
万般无奈的阿东，摇晃着脑袋来到了他前老板的仓库。
在那里静静的坐了一个下午，也不开口说什么。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应该就是“差不多”。
生意怎么样啊？
差不多。
住的地方怎么样啊?差不多。
每天怎么吃饭，打盒饭还是自己煮？
差不多。
他老板一下子火了：问什么都是差不多，在这儿坐了一个下午，屁都不放一个，就是差不多，差不多。
明显心里有事嘛！
老板倒是热心人：走吧！
去你柜台看看，看你在卖什么货，做什么生意。
天天“差不多”。
来到柜台，老板看了他进的这些电阻后，脸一下子黑了：“你让人骗了，知道吗？”
“啊？
.....”“贴片电阻，不比我们DIP的，可以散卖。
你这些货，全部都是不够一盘的散料，也就是一堆垃圾。
谁会跟你买？
你摆这些垃圾，谁会跟你做生意啊！”
老板摇着头走了；留下了一脸茫然的阿东。
6500块钱啊，加上运费什么的，差不多花了7000块。
为什么就是一堆垃圾呢？
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一首坚持到市场6点下班。
他还傻傻的坐在那里。
下班了，走出电子市场。
他买了一张30元的电话IC卡。
在华强北的电话亭上，打了一通他人生最难受的一通电话。
其实内容不多，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那几个词，“帮一下我；退货， 退点，没钱吃饭……”当30元电话卡打完之后。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这个小伙子哭了。
这个一米八几的傻大个，在华强北路傍晚的路灯下。
嚎啕大哭！
这是他成年后的第一次哭泣。
在他的人生中，在他华强北的生涯中，他只 哭过两次。
另外一次，是十年后的事情……哭泣，如果能解决任何问题的话，那么，那6500块，是不是能回来呢？
显然是不行的。
那个卖散料给他的老板，始终不愿意接受退货。
其实，所谓“割货”行规，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的。
陈店也好，华强北也罢。
“割货”操作，就是钱货两清。
看好货，交好钱，一切就是各安天命了。
有可能，你一万块钱，买到了一百万的东西。
卖家，也只是笑笑了之。
也有可能，你一百万，只买到不到5000的东西。
卖家，也依然笑笑。
只不过，这个笑容，多了一份得意。
只是，无论如何，退货，就是免谈了。
一切，总要面对的，不是吗？
阿东站起身来，默默的走向福星路的出租屋，走向那个十平方不到，在楼梯角的单房。
也许，此刻，只有那里，才能安放他受伤的心。
第一单所谓的生意，算是以失败告终了。
用了一天一夜的时光，加上五分之一的财产，往他致富的柜台上，拉来了一堆电子垃圾。
一文不值。
早上九点的华强北路，像一头沉睡醒来的野兽。
而阿东呢，此刻的他，自己感觉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他安静的坐在那个花了近一半财产拿下的玻璃柜里。
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卖点钱啊。
看着柜台前后的同行们，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忙得不可开交。
天生勤劳的阿东，就帮着身边其它的柜台的人，搬搬货，换换盒子什么的。
突然，看到地上满地的纸皮，他像看到人民币一样。
这也是钱啊。
以前在老家，也是捡纸皮卖，现在这个市场这么多纸皮，就算不做电子，光是捡这些纸皮，都能赚到一天的饭钱，还有房租呢。
说干就干，好家伙，这小伙子把市场附近柜台的纸皮箱，整了满满的两大捆，堆在自己的柜台前面，估计有好几十斤。
都说华强北遍地都是钱，只是看你会不会捡，还真的是这样子的。
正在他得意之时，来事了。
几个保洁大婶，拿着大扫帚，大拖把，带着一个像领导一样的人，像一支远征的军队，来到了阿东柜台前面。
“这皮是怎么回事”“我捡的啊！”
“捡来做什么啊？”
“卖钱啊？”
保洁队长被这个诚实的小伙子逗乐了：“卖钱！
你倒是不傻啊。
你知不知道，这个商场的保洁工作，是我们承包的；你知不知道，这些大姐工资都是非常低的，一个月不到三百块。
你知不知道，这些废品，也是我们承包之内的。
我们也是靠卖些废品，做为奖金发放。
你倒好，手脚麻利啊！
一下子就搞了这么多。”
阿东让他这么一说，本来黑实的脸上，也不知是黑是红了。
保洁队长又说了：“还有啊！
你这样子，全部当废料卖，你也太浪费了吧！
你看一下，这些小盒子，松下的，三星的，国巨的，NS，NXP都是名牌原盒。
这一个小盒子，就能卖几块钱的，你知道吗？
你这傻小子！
让你这么一压，倒真成了废品了，多浪费啊。”
听了这些话，再看看这些本来很新的，让自己压成垃圾的小盒子。
阿东霍然兴奋起来，两眼放出光芒，好像自己一下子又起死回生。
然后，跟保洁队长道歉。
但是，还是死皮赖脸的要了一些盒子。
队长拿他没办法，也只能跟他说：算了吧，你喜欢什么就拿吧。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纸皮0.2一斤，你这才能卖多少钱呢？
阿东终于笑了，笑得非常傻，但笑得非常淡定。
如果说，刚才那堆纸皮，在他眼里是一张张十元票子的话，现在的这些原厂小盒子，在阿东眼里，就是一张张好几万的支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