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漆案第一章 阴木现世陆拙的食指最先被砸断。铁锤落下时,
他听见知府师爷尖细的笑声:"大人说了,要让你这双巧手再雕不了花。
"八根手指在刑凳上依次碎裂,最后两枚拇指是被生生拧断的。血顺着刑凳边缘滴落,
糊住了他随身雕刀上的"拙"字铭文。
衙役们搅拌三合土的声响混着血腥味飘来——他们要把他的尸体砌进新衙门的地基里。
陆拙最后的意识里,是师爷用靴尖碾碎他断指的画面。黑暗中有竹简翻动的脆响。"陆拙,
木匠,阳寿未尽。"声音像钝刀刮过松木,陆拙睁开眼,看见青面判官悬浮在血雾里。
那判官展开一册竹简,暗红的字迹在简片上蠕动:"《匠作善恶录》载,
你给知府雕的楠木屏风里藏了诅咒纹。""那不是诅咒!"陆拙的魂魄在颤抖。
那是知府为讨好巡抚,逼他三日不眠雕出的万寿图。判官枯瘦的手指划过竹简,
更多血字浮现:- 李瓦匠,活埋进新窑- 陈铁匠,熔作铸钟铜水- 赵漆匠,
剥皮制漆......"签代行契,可回去讨债。"判官递来一支骨笔,"代价是右手。
"陆拙咬破舌尖,在泛黄的契纸上按下血指印。剧痛瞬间撕裂右臂,
皮肤下传来木材开裂的声响。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右手正在异变——关节化作榫卯结构,
掌心渗出桐油味的血,小臂浮现出木纹般的黑色经络。"子时显形,丑时归阴。
"判官的声音渐渐飘远,"每杀一人,需塑其罪......"子时的梆子声像丧钟。
陆拙在木行后院显形时,张老板正就着油灯数钱。
铜板碰撞声里混着咳嗽——那是王五的工钱,那肺痨鬼饿死在去年冬天。
阴木义肢触地的瞬间,七根墨线从阴影里窜出。"谁?!"张老板肥胖的脖颈突然凹陷,
他疯狂抓挠喉咙,指甲却穿过墨线,像在抓一团黑雾。陆拙拽紧线头,听见颈椎错位的脆响。
没有血迹,没有勒痕。只有张老板暴凸的眼球里,
映出诡异的画面——他正在桐油火中翻滚哀嚎,而现实中的躯体完好无损。
丑时的更声传来时,陆拙的左眼突然流血。他抓起地上一把刨花,阴木义肢自动翻飞。
木屑间渐渐显出微缩的张老板雕像,底座刻着:欠工钱二十两,致王五家饿毙。
木质化的异感从肩膀退到手肘。天边泛起蟹壳青时,
他听见更夫的议论:"西城漆匠又死一个,
浑身烂得像褪漆的菩萨......"怀中的《匠作善恶录》突然发烫。
陆拙的阴木义肢微微震颤,桐油血在掌心凝成一颗火珠。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他的身影消散在晨雾里。第二章 漆皮尸案陆拙蹲在义庄的停尸板前,手指拨开死者的衣领。
皮肤像干涸的漆皮,一片片翘起,底下露出青紫色的血肉。
他凑近闻了闻——水银的腥气混着桐油味。"第七个了。"守尸人靠在门框上磨刀,
"都是赵氏棺材铺的漆匠,死前疯了一样抓自己的脸。
"刀刃刮过磨刀石的声响在停尸间里格外刺耳,仿佛在替这些尸体补上未尽的惨叫。
陆拙翻过尸体,指腹触到掌心一处凸起。他用指甲撬开黏连的皮肤,一枚铜钱嵌在血肉里,
钱面阴刻"千工"二字,边缘还沾着漆渣。"赵金漆最近买过水银?"守尸人突然闭了嘴,
刀尖转向门外。檐下挂着几串镇魂铃,无风自动。
陆拙从怀里掏出一只木雕蟾蜍——昨夜用张老板的罪证刨花随手刻的——抛过去。
守尸人接住,指腹摩挲过蟾蜍背上刻的"二十两"字样,喉结动了动。"上月运来三桶。
"他压低声音,刀尖挑开隔壁尸体的裹尸布,露出同样漆皮皲裂的胸膛,"官府来查时,
他说是漆棺材用的。"陆拙的阴木义肢突然震颤起来,榫卯关节发出咔咔轻响。
义庄角落的油灯倏地暗了一瞬,灯芯爆出个桐油味的火花。子时二刻,棺材铺后院墙下。
阴木五指***砖缝,指节逆折成钩,将陆拙整个人吊上墙头。
夜风送来刮擦声——不是刀刮木头,是某种更脆的东西被反复刮削。他刚要翻入,
檐下阴影突然活了。黑影扑来的速度不像活人,指甲划过陆拙咽喉时迸出火星。
月光照亮对方浑身缠裹的漆布,那些本该硬脆的布料竟如活蛇般蠕动,
缝隙间露出水银光泽的皮肤。"沈漆心。"黑影的嗓音像毒气泡泡破裂,
"你也来找赵金漆索命?"墨线已缠上对方脖颈,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僵住。
"往生漆要用活人制。"沈漆心咧开嘴,牙缝里渗出汞珠,滴在瓦片上蚀出个小孔,
"我师父的独门秘方——喂饱水银的人皮,刷在棺材上百年不腐。"檐角铜铃突然齐响。
沈漆心的右手化作汞刃,插入门锁时冒出青烟。三息之后,铜锁断成两截,
断面爬满蛛网状的蚀痕。内院摆着三口大缸,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黑。陆拙掀开最近的一个,
浓稠漆浆里泡着张完整人皮,脸部轮廓还能辨认出是个年轻男子。"第一天喂水银茶,
第三天开始剥皮。"沈漆心用汞刃挑起皮料,一滴汞珠顺着刃尖滚落,在漆面烫出个小洞,
"这时候人还能喘气,所以漆里带着活魂。"角落突然传来铁链声。
被锁在廊柱上的少年漆匠正在抠自己的小臂,指甲缝里全是皮肤碎片。听到动静抬头时,
陆拙看见他瞳孔骤缩——"师...父..."背后的砍刀带起腥风。陆拙侧身,
刀锋擦过耳际,劈进漆缸。赵金漆的络腮胡上还沾着漆渣,
金牙在月光下泛着和铜钱同样的色泽。"又来个多管闲事的。"他抽刀冷笑,
刀背上映出陆拙身后沈漆心缓缓举起的汞刃,"正好凑一缸新漆!"缸中漆浆突然沸腾,
浮起无数张扭曲的人脸。第三章 往生漆秘赵金漆的砍刀离陆拙后颈只剩三寸。
刀锋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随时都能夺走他的性命。沈漆心的汞刃突然横切,
刀锋擦过陆拙耳畔,撞上赵金漆的手腕。“当”的一声,砍刀偏斜,劈进木柱半寸,
木屑四溅。陆拙的墨线从袖中甩出,如同黑色的蛇,缠住赵金漆的脚踝猛拽。
棺材铺老板踉跄倒地,腰带撞翻漆缸,腥臭的浆液泼了他满身。赵金漆的金牙在月光下闪烁,
嘴角却扯出一丝狞笑:“你以为杀了我,那些漆匠就能活过来?”他猛地扭头,
朝院角啐了口血沫,“看看你们救的是个什么东西!”被锁在柱上的少年漆匠突然抽搐起来。
他抓挠脖颈的皮肤,指甲带起大片漆皮状碎屑,露出底下水银流动的诡异光泽。少年抬起头,
瞳孔已变成两粒银珠:“师……兄……”“林小满?”沈漆心的汞刃微微颤抖,
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少年的皮肤正大片剥落,
露出底下流动的水银:“师父……救我……”他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带着一丝绝望。
陆拙的阴木义肢突然暴起,五根木指如铁钳般扣住赵金漆的天灵盖:“地窖在哪?
”地窖铁门被沈漆心融穿时,腐肉混着桐油的味道扑面而来。陆拙皱了皱眉,
这种气味让他想起了在义庄看到的那些尸体。十二具尸体整齐挂在木架上,皮肤半剥,
像晾晒的漆布。墙角的青瓷茶具还沾着水银珠,杯底刻着天工阁的“千工”印。“试新漆。
”沈漆心踢翻茶盘,瓷片飞溅,“他总这么说。”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无奈。
陆拙抓起一把剥皮刀,刀柄同样刻着“千工”。他回头看向赵金漆,
对方突然嘶吼:“你们懂什么!往生漆能保尸身千年不腐,
知府大人亲点的贡品——”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沈漆心的汞刃突然刺入她自己的左臂。
漆布撕裂声中,她撕下一块泛黄的皮肤:“看看背面。”人皮内侧用血写着七排名字和日期。
最新一行墨迹未干:林小满 隆庆四年三月初七“今日才初六。”陆拙的阴木义肢突然发烫,
他感到一股热流在手臂中涌动。地窖口的月光突然被遮住。少年漆匠佝偻着背爬进来,
皮肤正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流动的水银:“师父……救我……”他的声音微弱而颤抖,
仿佛随时都会断气。赵金漆趁机撞向沈漆心。混乱中,陆拙看见少年扑向赵金漆,
水银手臂捅进对方腹部——“跑!”沈漆心拽住陆拙。他们撞开后窗时,
身后传来皮肉融化的滋滋声。陆拙回头,看到赵金漆的腹部正被水银腐蚀,皮肤大片剥落。
丑时将至,阴木义肢的灼烧感越来越强。陆拙感到自己的手臂仿佛要燃烧起来。
他们在郊外乱坟岗截住逃跑的赵金漆。棺材铺老板的锦袍已染满血,腹部伤口不断渗出银珠,
却仍死死抱着个黑漆匣子。坟堆间突然响起算珠碰撞声——咔、咔,像指节被折断。
黑影从柏树后转出,惨白手指拨弄人骨算盘。每拨一粒,就有具尸体从坟包里坐起。
“牙行阴账房。”沈漆心的汞刃低垂,“别让他碰到第七粒算珠。”陆拙刚迈步,
满地落叶突然飞起,
字:匠户林小满 折银七两八钱纸娘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赵掌柜是我们的优质客户。
”无数契约纸在月光下翻飞,“现在死,账目对不上。”赵金漆趁机扑向马车。
陆拙甩出墨线,却在半途被契约文字凝成的铁链绞住。他突然翻转手腕,
墨线在茶壶把手上绕了三圈。“鲁班错。”紫砂壶嘴裂开细纹,滚水渗入胎体。
赵金漆浑然不觉,仰头灌下热茶。纸娘子的尖啸声中,陆拙拽着沈漆心跃入河渠。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声——赵金漆捂着喉咙栽下马车,皮肤正泛起蛛网状的漆纹。
沈漆心突然闷哼一声。陆拙回头,看见他左臂的漆布正在剥落,
露出底下水银流动的皮肤:“我……时间不多了……”河面漂来一盏幽绿的引魂灯。
灯罩上隐约可见“天工”二字。第四章 千机锁现五更梆子刚响,
四个戴竹笠的黑衣人已围住赵金漆的尸体。陆拙趴在河渠对岸的槐树上,
树皮粗糙的纹理硌着他的胸口。他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些黑衣人。
他看见领头的差役从铜匣中取出锁链——那不是铁链,而是泛着青光的木锁链,
每一节都刻满细密符文,在晨雾中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锁链套上赵金漆脖颈的瞬间,
尸体猛地弓起背。一缕黑烟从大张的嘴里被抽出,锁链上的符文逐一亮起,
如同饥饿的萤火虫扑向猎物。黑烟挣扎着被拽入铜匣,“咔嗒”一声,匣面浮现“千工”印,
边缘渗出细密的血珠。沈漆心的汞刃已经出鞘,刃尖滴落的银珠在草叶上蚀出小洞。
陆拙按住他肩膀,阴木义肢的榫卯关节发出警告般的轻响:“跟上去。
”差役们的木屐在青石板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仿佛踩在棉花上。转过三条暗巷,
领头的突然停步。陆拙的阴木义肢猛地刺痛——巷口砖墙上,一道熟悉的匠纹正在发光,
那是用掺了金粉的漆勾勒出的“公孙千机”四字。锁链突然暴长,像活蛇般缠向陆拙咽喉。
他侧头避过,锁链擦过耳廓,带下一片木屑。木屑飘落的瞬间,
他看清上面刻着微缩的《鲁班经》残页。“是阴木!”差役惊呼,“截它关节!
”三根锁链同时绞住陆拙右臂。榫卯接缝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感觉有东西在往骨髓里钻——那些符文正在吞噬记忆。母亲教他握刨刀的画面突然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陌生匠人在火中哀嚎的景象。沈漆心的汞刃劈断两根锁链,
第三根却突然转向,刺入他胸口。漆布撕裂处没有流血,只有水银状的液体缓缓渗出。
“别杀!”陆拙的墨线缠住沈漆心手腕。汞刃停在差役眼球前半寸。
被按在墙上的差役咧嘴一笑,满口黑牙间渗出腥臭的液体:“《匠作善恶录》的墨,
是用我们阁主的血调的。”沈漆心的刃又进半寸,差役的眼球开始融化。
陆拙直接拧断其右手小指,断骨发出竹节折断般的脆响:“天工阁在哪?
”差役突然剧烈抽搐。锁链上的符文全部亮起,他皮肤下鼓起游动的光点,
像有无数刻刀在体内雕凿。喉结上下滚动时,
隐约可见皮下浮现的文字——“隆庆三年 漆匠刘二 折银五两”。
“阁主……收账……”头颅炸开时,陆拙只来得及用阴木臂挡在面前。碎骨打在木纹上,
竟刻出几个小字:酉时三刻 南郊窑沈漆心一脚踢飞还在痉挛的无头尸体,
漆布下的汞血沸腾出细密气泡:“你留他命有什么用?”陆拙扯开衣领,
露出锁骨——木质纹理已蔓延到心口。每道木纹里都嵌着极小的符文,正随呼吸明灭,
像是活物在啃食他的血肉。“杀够百人,我会变成什么?”他按住沈漆心汞刃,
掌心被腐蚀得冒出青烟,“你和赵金漆有什么区别?”漆布下的汞血突然沸腾得更剧烈。
沈漆心退后两步,
动时发出水银晃动的声响:“你根本不懂……那些漆匠被活剥时……”河面突然传来铜铃响。
两人同时转头——下游漂来一盏河灯,灯芯是半截青瓷手指,指节处缠着红线。
灯罩上歪歪扭扭写着“试新窑”三字,墨迹被水浸得发胀。沈漆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撕开的漆布缝隙间,水银皮肤正在凝固成青灰色。陆拙的阴木义肢无意识地抓向河灯,
在触碰的瞬间,灯芯的青瓷手指突然蜷缩,指向南郊方向。《匠作善恶录》在怀中发烫,
书页自行翻到空白处,渗出新的血字:瓷骨泣血 千工锁魂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南郊的天空泛起诡异的青瓷色。。第五章 漆火焚罪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
棺材铺的门板就发出了不自然的颤动。那些陈年柏木上,暗红色的漆线突然渗出细密血珠,
在门缝处汇聚成一道歪斜的符咒。陆拙的阴木义肢刚触到门环,整扇门便无声向内滑开,
露出里面翻涌的纸浪——数百张泛黄的契约正在半空盘旋,纸角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絮语。"来得正好。"纸娘子的声音从纸浪深处传来,
每个字都带着铜钱碰撞的脆响,"新到的三百匠户,还差个见证人。
"沈漆心的汞刃已经出鞘,刃尖滴落的银珠在青石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他漆布下的身躯微微颤抖,
被汞血浸透的布条正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匠户名讳——正是三年前那场大火里消失的工坊名单。
内厅的案几上,《阳世缺德簿》正在自行翻页。纸娘子握着的笔竟是一截婴孩臂骨,
笔尖蘸着的墨汁泛着铁锈色,每在纸上落下一笔,远处就会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陆拙看见最新一页上浮现着赵金漆的名字,旁边标注的"折银七两"四个字正在渗血。
"尺规咒!"陆拙的阴木五指突然张开,墨线在空中划出三道交错的金线。空间顿时凝固,
连飘浮的灰尘都定格在原处。这是鲁班术中最高深的"规天矩地",
此刻却被用来禁锢阴阳交界处的邪物。纸娘子的脖颈发出竹节断裂般的脆响,
头颅旋转一百八十度直面二人。她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的不是牙齿,
而是密密麻麻排列的铜钱:"牙行的规矩,欠债的魂魄要抽三成利。
"沈漆心整个人炸开成汞雾,剧毒的银灰色雾气缠上纸娘子左臂。
被侵蚀的皮肤立刻泛起死灰色,
但纸娘子竟直接撕下这块人皮往地上一掷——人皮展开成十丈长的卖身契,
上面的朱砂手印突然凸起,化作血箭射向陆拙。"小心契约!"陆拙的墨线缠住房梁急退,
血箭擦过脸颊时,他闻到浓重的桐油味。这分明是漆匠特制的血漆,专用来封魂。
纸娘子身形突然散开,化作漫天飞舞的契约纸。
四年 木匠张五 自愿典当双眼""万历二年 漆匠李婆 卖孙女抵债"纸张边缘锋利如刀,
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啸叫。"烧了它们!"汞雾中传来沈漆心嘶哑的吼声。陆拙咬破左手腕,
淡金色的桐油血洒向纸浪——这是匠人特有的血脉,他的血珠在半空突然自燃,
火线如活蛇般追着契约燃烧。焦糊味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一张正在燃烧的契约上,
浮现出赵金漆扭曲的面容:"他们拿童男童女祭窑..."话音未落便化作青烟。
火势蔓延到《阳世缺德簿》时,整本书突然剧烈颤抖,空白页上浮现出"债清"二字。
纸娘子重组人形时,半边身体已烧成焦炭。她残存的脸皮突然脱落,
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铜钱——每枚钱孔里都嵌着一颗眼珠。
"天工阁...不会放过..."她的身体彻底散成灰烬前,
一枚铜钱精准地嵌入陆拙的阴木义肢接缝处。沈漆心从汞雾中跌落,身上的漆布正在褪色。
他扑向最后一片燃烧的契约,将灰烬塞入口中吞咽。随着喉结滚动,
他***的皮肤上浮现出赵金漆生前的记忆画面——官窑深处,数十个孩童被活生生封入陶坯。
陆拙突然按住太阳穴。右臂的木质化已越过肘关节,某些记忆正在被吞噬。
母亲教他调漆的画面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匠人在火中挣扎的景象。
《匠作善恶录》自动翻开,空白页渗出四个血字:"弑神者途启",墨迹里混着金粉,
在烛光下诡异地闪烁。城外乱葬岗,钟磬儿突然捂住耳朵。没有风的情况下,
官窑方向的铜钟自鸣三响,
每声都夹杂着孩童的哭喊:"放我出去..."她胸前的阴铜心脏剧烈发烫,
烙出焦黑的"万历三年"字样——正是官窑大祭的年号。
第二卷:瓷骨案第六章 骨瓷惊魂子时的梆子声刚过,陆拙的阴木义肢便隐隐发烫。
他蹲在官窑外的老槐树上,树皮上新鲜的抓痕还渗着树脂——像是孩童用尽全力抠出来的。
夜风掠过窑场,带起的不是尘土,而是一缕若有若无的呜咽,细若游丝,却刺得人耳膜生疼。
“寅卯之交,阴气最盛……”陆拙的指尖划过树皮,沾上一点暗红的碎屑,凑近一闻,
竟是掺了朱砂的瓷泥。远处废弃的窑洞里,忽地亮起一簇幽蓝的火光。
陆拙的桐油血在掌心燃起一簇火苗,火光映照下,
角落里赫然摆着三个瓷俑——每个瓷俑不过巴掌大,却塑得栩栩如生。孩童跪坐合掌,
低眉顺目,可嘴角却被捏成诡异的微笑。瓷俑底部刻着生辰八字,最新的一尊还带着湿气,
显然刚塑成不久。“第七个了……”陆拙翻过瓷俑,后颈处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
他屈指轻叩,瓷俑竟发出闷闷的哭声,裂痕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次日清晨,陆拙扮作收瓷器的商贩走访匠户。卖炊饼的老汉掀开蒸笼,
蒸汽后头的眼神飘忽不定:“客官莫打听,那些孩子都是自己跑的……”说着掀开衣角,
露出腰间青紫的鞭痕。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丫头突然拽住陆拙的衣角:“阿兄被官差叫去试新窑,
回来时变成哑巴啦!”她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枚天工阁的铜钱,边缘沾着瓷白粉末,
“阿兄半夜吐这个,吐着吐着就……”话未说完,她娘亲就冲出来将人拽走,
只留下地上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那脚印竟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像是刚从釉水里趟过。
陆拙蹲下捻起脚印上的粉末,指腹一阵刺痛。粉末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分明是骨瓷特有的荧光釉。远处官府的告示栏上,十二张“逃籍”文书整齐张贴,
每张的落款日期都是满月之夜。当夜暴雨倾盆,陆拙的阴木义肢却烫得惊人。
他翻过官窑高墙,循着若有若无的童谣声摸到祭窑场——青砖地上摆着七口大缸,
每口缸沿都趴着一具瓷白的童尸。他们双手扒着缸沿,指尖因用力而碎裂,
露出里头灰白的骨茬。最中央的青瓷大缸里浮着件小褂,水面倒影却不是陆拙的脸,
而是一张烧焦的女人面孔。“看够了吗?”瓷菩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陆拙猛回头,
只见督造台上的阴影里立着个女人。她穿着官窑督造的官服,
可衣料下摆却是一层层垂落的瓷片,走动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暴雨打在陆拙的阴木义肢上,
桐油遇水即燃,青白的火苗顺着手臂窜上来。瓷菩萨忽然笑了,
她抬手摘下自己的官帽——帽檐下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釉浆,
隐约浮现出不同的孩童面孔。“明日酉时,来看骨瓷出窑。”她的声音突然变成童声合唱,
官服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陆拙的墨线刚要出手,
瓷菩萨的身体突然塌陷,化作一滩釉水渗入砖缝。暴雨冲刷着青瓷大缸,
水面倒影里的焦面女人咧嘴一笑,缸底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
在下面轻轻叩击。陆拙回到住所时,发现窗台上摆着个湿漉漉的瓷俑。
这次塑的是个捂嘴哭泣的童子,裂开的胸腔里塞着半张黄裱纸,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找……珠……”阴木义肢的接缝处,那枚来自纸娘子的铜钱突然转动,
露出背面新浮现的字迹——“祭”。第七章 窑中诡火官窑外的茶摊上,
陆拙用桐油血在粗瓷碗底画了道暗符。血线蜿蜒,在釉面上凝成一只闭目的眼睛。
他将碗推给对面的钟磬儿,低声道:“酉时开窑,混进去。”钟磬儿没接碗,
指尖摩挲着挂在颈间的青铜助听器——那是她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铜管表面刻满细密的匠纹,此刻正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她盯着碗底的血眼,
忽然皱眉:“你的手……”陆拙的阴木义肢正在轻微震颤,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桐油,
而是暗红色的血珠。他不动声色地收手,袖口擦过碗沿,血眼顿时活了,眼皮一颤,
缓缓睁开。“十二个孩子。”碗底的血眼翕动,传出模糊的童声,
“……救……”钟磬儿猛地按住助听器,铜管内的机簧“咔”地一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酉时三刻,官窑正门大开。陆拙扮作江南来的瓷器商,
一袭靛青长衫,腰间悬着块伪造的天工阁牙牌。钟磬儿跟在他身后,粗布衣裳换成婢女装束,
可那双眼睛却遮不住——左眼瞳仁泛着诡异的青瓷色,像是嵌了半片碎瓷。
督造太监尖着嗓子迎上来:“这位爷,今日出窑的可是贡品,
寻常人可瞧不得……”陆拙袖中滑出一锭雪花银,
悄无声息地塞进太监袖笼:“听闻新窑烧出了透骨瓷,光照可见血脉纹,特来开开眼。
”太监的眉毛跳了跳,突然压低声音:“爷是‘那边’的人?”陆拙不置可否,
只是摩挲着腰牌上“千工”二字的阴刻。太监顿时噤声,弯腰引他们往窑口走去。
窑口前站着八个赤膊窑工,铁钎插在封窑的泥砖缝里,正等着吉时开窑。瓷菩萨立在窑顶,
锦袍下摆绣着百子图,可那些孩童的面孔全都扭曲变形,像是正在惨叫。“吉时到——开窑!
”窑工们同时发力,封窑砖“轰”地塌下半边。热浪裹着灰白烟尘喷涌而出,
陆拙的阴木义肢突然剧痛——热风里混着血肉焦糊的味道。窑内传来细微的呜咽声。
钟磬儿一把抓住陆拙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她的助听器铜管疯狂震动,
震得她半边身子都在发抖。窑工们托出第一件瓷器——一尊三尺高的坐佛。佛像通体青白,
釉面光润,可当火光映照时,瓷胎内竟透出蛛网般的暗红纹路,宛如……凝固的血管。
“请爷过目。”太监献宝似的捧来一尊观音瓶。陆拙接过瓶子的瞬间,
指尖触到一处凹凸——瓶底刻着生辰八字,正是他在乱葬岗瓷俑里找到的那个。
他屈指轻叩瓶身。“啊——!”瓶内传出一声凄厉的童音。
太监面不改色:“透骨瓷妙就妙在此处,叩之有梵音,
乃是窑神显灵……”陆拙的指节死死抵住瓶身。这哪是什么梵音?
分明是孩子的魂魄被熔在瓷胎里,每一声回响都是他们在哭喊。钟磬儿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
助听器“当啷”砸在窑砖上。铜管自行展开,露出内部精密的小型浑天仪,
齿轮疯转着指向窑口正上方——瓷菩萨脚下的镇窑砖。“珠……”钟磬儿七窍渗出细血,
声音嘶哑,“砖里……有珠……”陆拙一把捞起钟磬儿,她的身子轻得吓人,
像是一把裹着人皮的枯骨。助听器的铜管烫得惊人,
齿轮间渗出银灰色的液体——那是她阴铜心脏泵出的汞血。
“别看……”钟磬儿挣扎着抓住他的衣襟,左眼的瓷色正在扩散,
“她在珠子里……三百个……三百个孩子……”她的瞳孔突然放大,
倒映出陆拙身后——瓷菩萨的锦袍无风自动,画上去的慈眉善目正在融化,
露出底下焦黑的真容。“当心!”陆拙抱着钟磬儿急退,
原先站立的地面“嗤”地刺出数十根瓷锥。瓷菩萨的头颅三百六十度旋转,脖颈伸长如蛇,
瓷片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既然瞧见了,不如……留下来成器?
”钟磬儿突然惨叫一声,双手死死捂住心口。阴铜心脏的跳动声大得惊人,
像是有柄铁锤在敲打铜钟。她的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万历三年七月初七,钟氏女典当阳寿二十载,换父魂安息。
”字迹浮现的瞬间,镇窑砖“咔”地裂开一道缝,一枚青瓷珠滚落出来。
珠内蜷缩着无数童魂,最中央的赫然是……钟磬儿父亲的脸。瓷菩萨的脖颈突然暴长,
张口咬向那枚珠子。陆拙的墨线后发先至,
却在触及珠子的刹那被弹开——珠表面浮现出天工阁的密印“千工锁”。“代行者,
你破不了阁主的印。”瓷菩萨的笑声像是碎瓷刮擦,
“这些孩子注定要当‘万世钟’的柴薪……”钟磬儿突然挣脱陆拙,扑向那枚珠子。
她的指尖刚触到瓷面,阴铜心脏就“咔嚓”裂开一道纹。“爹……!”珠子里的男人睁开眼,
嘴唇蠕动。没有声音,但陆拙读懂了唇形——“砸了它。
”第八章 碎瓷缉凶钟磬儿的手指刚碰到那枚青瓷珠,整座官窑便震颤起来。
砖瓦缝隙间渗出细密的血珠,窑顶的镇兽“咔咔”转动头颅,空洞的眼窝里淌下铁锈色的泪。
瓷菩萨的脖颈如毒蛇般弓起,瓷片鳞甲“铮铮”作响,她盯着钟磬儿裂开的心脏,
嘴角撕裂到耳根:“阴铜心……正好拿来补钟舌!”陆拙的阴木义肢突然不受控制地暴长,
五指化作尖锐的桐木刺,猛地扎向钟磬儿手中的瓷珠——却在最后一寸硬生生停住。
木质化的侵蚀已蔓延至右肩,他整条手臂都在剧烈颤抖,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撕扯。“陆拙!
”钟磬儿嘶喊。他猛地扭转手臂,木刺“噗”地贯穿自己的左腹。
剧痛让阴木的暴走停滞一瞬,他借机甩出墨线缠住瓷菩萨的脖颈:“现在!
”钟磬儿踉跄着爬起,从怀中掏出那枚青铜铃——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器物。
铃身刻满细密的匠纹,内壁悬着三颗人牙大小的铜珠。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铃上。
“叮——”第一声铃响,官窑所有的瓷器同时震颤。青花碗碟在架子上跳动,
釉面“噼啪”裂开蛛网纹;贡品梅瓶“嗡嗡”共鸣,瓶身浮现出孩童挣扎的手印。
瓷菩萨发出一声尖啸,锦袍下的瓷片“哗啦啦”崩落大半。陆拙趁机扑上,阴木五指如钩,
狠狠刺入她胸口。瓷片飞溅,底下露出的不是血肉,
而是密密麻麻的铜钱——每枚钱孔里都嵌着一颗眼珠,正疯狂转动。“第二声!”陆拙暴喝。
钟磬儿摇晃着再次摇铃。这次铜铃发出的不是清响,
而是某种沉闷的、仿佛隔着一层水的钟声。她的阴铜心脏“咔”地又裂开一道缝,
汞血顺着铜管滴落,在地面蚀出焦黑的痕迹。“轰!”官窑正梁上的滴水兽砖雕突然炸裂,
藏在内部的青瓷珠本体激射而出。那珠子足有拳头大,表面布满血管状的釉裂,
内部蜷缩着数百个童魂,最外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瓷化。瓷菩萨彻底疯了。
她的身体像打碎的瓷器般片片剥落,却从每块碎片里伸出新的肢体。
一条瓷臂抓住陆拙的喉咙,
尖利的指甲刺入他的气管:“你们这些蝼蚁也配动阁主的……”“第三声!
”钟磬儿用尽最后力气砸碎铜铃。三颗铜珠滚落,在接触到汞血的瞬间燃起幽蓝鬼火。
整座官窑的空气突然凝固,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破碎声。每一件瓷器,
每一块瓷片,都在同一时刻炸成齑粉。瓷菩萨发出非人的惨叫,
身体像被无形大手捏住的陶坯般扭曲变形。陆拙的刨刀在这一刻出手——不是攻向敌人,
而是狠狠剜向自己的阴木义肢!“沈漆心!”一直潜伏在阴影中的漆匠残魂应声而出。
他浑身缠满的漆布条寸寸断裂,露出底下银汞凝聚的躯体,整个人化作一道毒雾扑向青瓷珠。
汞血与瓷面接触的瞬间,珠子表面“滋滋”作响,天工阁的“千工锁”密印开始融化。
珠内传出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就在陆拙的刨刀即将挑出珠内核心时,一道黑影闪过。
枯瘦如鸡爪的手抢先抓住青瓷珠,“咔嚓”掰成两半。百匠寮首鲁三缺不知何时出现在窑顶,
他缺了左眼、右耳和三根手指的面容在火光中格外狰狞。一半珠子被他塞进空荡的眼窝,
另一半则抛还给陆拙。“天工阁用童魂烧‘万魂钟’。”鲁三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每口钟要熔九百九十九个匠魂,这些孩子……只是第一批。”陆拙接住的半枚珠子里,
童魂正在急速流失。他猛地握紧珠子,
阴木义肢却突然“咔”地裂开——木质化已经蔓延到锁骨,
一段陌生的记忆正在被吞噬:母亲在灯下教他调漆的手,变得模糊不清。
鲁三缺独眼盯着他迅速木化的肩膀,突然冷笑:“代行者?
不过是被《匠作善恶录》牵着走的傀儡。知道为什么选你们吗?”他掀开衣襟,
露出胸膛——心脏位置嵌着一块阴木,纹路与陆拙的义肢一模一样。
“因为匠人的怨恨……是最上等的燃料。”说完这句,鲁三缺的身影如烟消散,
只余半枚越来越烫的青瓷珠在陆拙掌心颤动。第九章 千机锁现珠内童魂的哭喊声越来越弱。
钟磬儿跪倒在地,七窍的血已经凝固成暗褐色,可她的手指仍死死抠着地面,
向那枚珠子爬去。"放他们……出去……"她每说一个字,阴铜心脏就"咔"地裂开一分。
陆拙想拦她,可右肩的木质化突然加剧——整条手臂僵死如枯木,连指尖的墨线都无法操控。
他眼睁睁看着钟磬儿抓住青瓷珠,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地上砸去——"砰!"珠子没碎。
珠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锁链纹路,将内部挣扎的童魂牢牢捆住。
钟磬儿却像被无形重锤击中,整个人猛地后仰,阴铜心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裂成三瓣。
瓷菩萨的残魂从珠子里渗出。她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瓷片拼凑的脸只剩半边,
可画上去的嘴角仍挂着那抹诡异的慈悲微笑。"代行者……"她的声音像是碎瓷摩擦,
"你以为《匠作善恶录》是谁写的?"陆拙的阴木义肢突然不受控制地翻开《匠作善恶录》。
书页急速翻动,最后停在一页——上面记录着所有被瓷菩萨害死的匠户名字。
字迹工整得可怕。每个"死"字的竖钩都带着同样的弧度,
每道笔画收尾处都有个微不可察的顿点。这不是自然书写的痕迹,
而是某种精密器械刻出来的特征。——和公孙千机的机关笔迹一模一样。
"阁主亲自为你们这些祭品……写好了命数……"瓷菩萨的残魂开始消散,
最后的瓷片化作飞灰,"看看你杀的人……看看他们的名字……像不像……账本?
"她的笑声随着身形一同湮灭。陆拙死死盯着名册,
突然发现所有死者名字的排列方式——横九竖九,正好是八十一个。
而《匠作善恶录》的扉页上,烫金小字写着:"凡代行者,需诛百恶,方得超脱。
"还差十九个。钟磬儿的呼吸越来越弱。陆拙扯下衣摆裹住她碎裂的心脏,
可汞血仍不断从指缝渗出。他抱起她冲向官窑外时,
整座窑厂突然开始崩塌——不是物理的坍塌,而是某种存在层面的瓦解。
砖瓦褪色成灰白的纸片,梁木扭曲成潦草的墨线,
就连地上瓷菩萨的碎片都化作了写满条款的契约纸。只有那半枚青瓷珠仍真实存在,
在废墟中泛着幽幽冷光。往生客栈永远亮着灯。墨先生站在柜台后,
手中的活字盘正在自动排列组合。当陆拙踹开大门时,一枚"死"字刚好从盘里跳出来,
落在他脚前。"她还有三刻钟。"墨先生头也不抬,"阴铜心脏碎成这样,寻常法子救不了。
"陆拙把钟磬儿放在柜台上。她的皮肤已经开始透明化,能直接看到底下逐渐凝固的汞血。
"你要什么?"墨先生终于抬头。他的脸上戴着一张活字印刷版拼成的面具,
每个字都在不停变换。"杀一个人。""谁?""现在不能说。
"墨先生从柜台下取出一方紫檀匣子,
"目标的名字在行动前一个时辰才会显现——这是规矩。"匣子打开,
里面是一颗崭新的阴铜心脏,表面刻着与钟磬儿父亲相同的匠纹。陆拙注意到,
心脏正中央嵌着一小块青瓷碎片。"为什么帮她?"陆拙突然问。墨先生的面具停顿了一瞬,
"死"字变成"债"字。"她父亲当年也在这里,做过同样的交易。"活字重新开始滚动,
"你们这些匠人啊……总是还不完的债。"陆拙看向昏迷的钟磬儿。她左眼的瓷色正在扩散,
已经覆盖了大半张脸。而他自己右肩的木质化,已经蔓延到了颈侧。"我接。
"墨先生的面具突然全部定格,组成一个诡异的笑脸。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正是《匠作善恶录》缺失的最后一页。"契约成立。
"子时三刻,陆拙独自站在官窑废墟上。半枚青瓷珠在掌心发烫,
内部童魂的呜咽声已微不可闻。他翻开《匠作善恶录》,
发现最新一页浮现出陌生的字迹:"万历三年冬,代行者陆拙,弑神途启。
"远处传来打更声,铜锣的余韵里夹杂着细微的机括转动声——像是某种巨大的钟表,
正在缓缓上紧发条。第十章 匠魂初醒陆拙用阴木义肢在树根处刨开三尺深的土坑,
将半枚青瓷珠埋进去时,珠子里传来指甲抓挠内壁的声响。他填土的手顿了顿,
指关节抵在潮湿的泥土上,感受到地下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无数孩童在同时叩击棺盖。
老槐树的根系吞下了最后一点瓷珠的残光。"尘归尘。
"他抓起一把混着桐油的坟头土撒下去,土里掺着从往生客栈带来的香灰,"土归土。
"话音刚落,指间的泥土突然变得滚烫。老槐树最低的枝桠"咔嚓"断裂,
掉在坟堆上燃起幽绿色的火。那不是寻常火焰,而更像某种凝固的泪光,
将整棵树包裹成巨大的烛芯。子时的更声从官窑方向飘来,在火光中扭曲成孩童的嬉笑。
第一只小手从树根处破土而出时,陆拙的阴木义肢正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那是一只青白色的小手,指尖泛着瓷釉的光泽,掌心却刻着深可见骨的"匠"字烙印。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十二双瓷化的手臂从燃烧的槐树根部伸出,
每只手上都缠着半截焦黑的卖身契。"哥哥,"最前面的那个童魂仰起脸,
烧融的嘴角向上扯着,"带我们回家。
"陆拙的视野突然分裂——眼前的童魂与三年前的记忆重叠。那日知府衙门的地基坑里,
被活埋的木匠们也是这样伸出手,每根断裂的指骨上都缠着未完工的雕花。
阴木义肢突然暴长,尖锐的桐木枝桠刺入燃烧的槐树。这不是陆拙的意志,
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共鸣。树干"噼啪"爆裂,十二道青白色的身影从火中走出,
他们手拉着手,瓷化的皮肤下流动着暗红色的火。官窑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出狰狞的剪影。
当第一个童魂的脚踏上窑场土地时,所有熄灭的窑炉同时亮起暗红的光。
值夜的监工正在打盹,忽然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他睁眼看见十二个瓷娃娃站在床前,
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张把头,"为首的童魂歪着头,脖颈发出瓷器碰撞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