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跟着宦官踏入殿内,鼻尖萦绕着龙涎香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抬头望去,景帝斜倚在鎏金蟠龙椅上,眉骨高耸如刀,目光扫过她时,竟让她想起博物馆里那尊镇馆的北魏石雕——庄严中透着冷硬。”
听说你懂文物?
“景帝指尖叩击着扶手,身后站着垂眸静立的太子萧承煜,而二皇子萧承焕则抱臂靠在廊柱旁,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姜璃福身行礼,余光瞥见丹陛之下那尊青铜鼎。
鼎身刻满饕餮纹,三足根部结着暗绿色铜锈,正是她在现代典籍中见过的”大雍镇国鼎“。
但此刻靠近了看,鼎耳处的纹饰竟比记载中多出一对涡旋纹,像是后来补刻上去的。”
回陛下,臣女略通一二。
“她缓步走向宝鼎,听见二皇子轻嗤一声。”
那就说说吧,“景帝抬手示意,”这鼎是承焕上个月从民间寻来的,礼部尚书说……“他忽然眯起眼,”是假的。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姜璃注意到萧承焕的手指在柱身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那是紧张的表现。
她绕着宝鼎踱步,指尖划过鼎身,触感比想象中光滑,铜锈虽厚却缺乏层次感,像是用酸腐蚀后人工堆砌的。”
陛下可知,鉴别古铜器有三法:望色、闻味、辨声。
“她拾起案上的羊脂玉镇纸,轻轻敲击鼎身,清音短促,”真鼎历经千年,声应如木铎之响,此鼎声脆而尖,显是新铸。
“”一派胡言!
“萧承焕上前半步,腰间玉佩撞击出清脆声响,”这鼎经三十位老学究鉴定,你一个深闺女子……“”二皇子稍安勿躁。
“姜璃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蘸了案上的茶水擦拭鼎足,青绿色铜锈竟微微褪色,”陛下请看,这锈色浮于表面,用浓茶便可擦去,而真锈深入肌理,需用刀刮方见铜色。
“景帝眼神微凛,示意宦官接过帕子查看。
萧承煜忽然开口:”听闻姜姑娘还有更精妙的法子?
“他语气平淡,却在”精妙“二字上稍作停顿,像是知道她藏着后招。
姜璃迎上他的目光,想起前世在考古纪录片里见过的热释光检测法。”
若陛下允许,可命人取来热水。
“她解下外袍,露出中衣袖口的暗纹——那是她今早刻意换上的,与惊鸿簪纹路一致的并蒂莲。
当滚烫的热水泼在鼎身时,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原本暗沉的铜锈遇热竟显现出淡金色纹路,在饕餮纹之间蜿蜒成字:”永徽元年秋,铸此鼎以纪祥瑞。
“”这、这是……“景帝猛地站起,冕旒剧烈晃动。
萧承焕脸色惨白,后退半步撞在廊柱上。
姜璃按住狂跳的心脏。
永徽元年正是开国皇后暴毙的年份,史书记载当年”天降祥瑞,铸鼎祭天“,如今看来,竟是欲盖弥彰。
她指尖抚过”祥瑞“二字,忽然发现笔画间藏着极细的血槽,像是用针尖刻就。”
陛下,更蹊跷的还在鼎内。
“萧承煜上前一步,袖中折扇轻挥,鼎盖竟缓缓开启。
姜璃瞳孔骤缩——鼎内凹槽中,正躺着一块雕工精致的玉片,上面刻着的,赫然是她后颈的胎记图案。”
这玉片……“景帝声音发颤,”与先皇后的陪嫁玉璧纹路一致。
“殿内死寂如坟。
姜璃忽然想起现代博物馆那支惊鸿簪的说明:”内藏开国秘辛“。
她伸手触碰玉片,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脑海中闪过碎片化的画面:烛光摇曳的寝殿,女子将玉片放入鼎中,身后站着穿明黄衣袍的男子,手中握着染血的簪子……”姜璃,“景帝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联命你即日起彻查此事,若能查明真相,联许你任何心愿。
“她抬头,撞上萧承煜深邃的目光。
他袖中露出半幅画卷,正是今早她在姜府见过的山水图,此刻在日光下,竟隐约可见”惊鸿“二字藏于山峦之间。”
臣女领命。
“姜璃攥紧玉片,指甲陷入掌心。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任人拿捏的闺阁女子,而是握有开国秘史的破局者。”
不过在此之前,“她忽然转身望向萧承焕,”二皇子能否解释一下,为何鼎耳的涡旋纹,与暗卫营的令牌纹样一模一样?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萧承焕脸色铁青,右手悄悄按上剑柄。
姜璃注意到他腰间玉佩晃动的频率,与方才敲柱的节奏一致——那是暗卫营的联络暗号。”
放肆!
“萧承焕终于暴怒,佩剑出鞘三寸,”你竟敢污蔑皇子!
“”够了!
“景帝拍案而起,”承焕,你先退下。
姜璃,你随联去御书房。
“宦官鱼贯而入,抬走宝鼎。
姜璃经过萧承煜身边时,他忽然低声道:”玉片背面有字。
“只有西个字,却让她脚步微滞——”待卿归“,是她前世的字迹。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景帝屏退众人,独留姜璃与萧承煜。
案上摆着开国皇后的画像,与姜璃竟有七分相似。
她握紧玉片翻转,果然看见极细的刻字:”史笔误,簪中藏“。”
你可知先皇后的死因?
“景帝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
姜璃抬头,迎上两代帝王的目光。
萧承煜站在窗前,阳光为他镀上金边,而他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阔别千年的故人。”
臣女不知,“她将玉片轻轻放在案上,”但臣女知道,惊鸿簪与这玉片,本该是一对。
“景帝猛地抬头,萧承煜的折扇终于完全展开——扇面背面,赫然绘着惊鸿簪的全貌,簪头并蒂莲中央,嵌着的正是这块胎记玉片。
窗外忽然掠过一群寒鸦,鸣声凄厉。
姜璃摸着发间的惊鸿簪,感受到它与玉片之间微妙的共鸣。
她知道,自己己经卷入了一场跨越千年的局,而局中最关键的棋子,从来不是宝鼎或玉片,而是她这个”双世璃光“的持有者。”
陛下,“她深吸一口气,”臣女恳请查看皇室密档,或许……能找到惊鸿簪的下落。
“景帝与萧承煜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
帝王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随朕去青史阁吧。
不过有句话,朕联希望你记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画像上:”史书从来不是真相,而是胜者的宣言。
你若想改写它,就得先成为胜者。
“姜璃握紧惊鸿簪,簪头的并蒂莲硌着掌心。
她忽然想起萧承煜扇面上的”以史为鉴“,此刻才明白,所谓鉴史,从来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破局。
走出御书房时,暮色己至。
萧承煜忽然凑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鬓角:”今夜子时,神武门见。
我带你去看……真正的开国秘史。
“他转身时,一片银杏叶落在姜璃肩头,叶脉纹路与惊鸿簪完美重合。
远处钟楼传来更声,子时三刻——那是前世她被灭口的时辰,也是今世她重启命运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