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沾湿的草叶在裤脚留下深色痕迹,少年却浑然不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块温润的古玉。
这是三个月前在寒潭底捡到的。
当时他为了给病重的母亲采一株冰魄草,险些溺死在刺骨的潭水里。
现在想来,或许冥冥中真有天意——当他在幽蓝的水光中抓住那株灵草时,有什么东西顺着水流缠上了他的手腕。
"小寒!
"山腰处传来熟悉的呼喊,林寒抬头,看见王猎户拄着长矛站在晨光里,矛尖还滴着暗红的血,"最近云隐山不太平,采完药早些回去。
"少年紧了紧背篓系带,目光扫过猎人脚边那头通体漆黑的野猪。
那畜生额间生着诡异的紫色纹路,獠牙足有半臂长。
"王叔,这莫非是...""沾染了妖气的畜生。
"王猎户用草叶擦拭矛身,古铜色的脸庞蒙上阴霾,"山神庙附近的野兽越来越凶,昨儿老李家的牛车..."他突然止住话头,粗糙的手掌重重按在少年肩头,"总之当心些。
"林寒望着猎人远去的背影,胸口古玉突然发烫。
他伸手入怀,发现玉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指向山道右侧的密林。
这情形与当初在寒潭时一模一样。
枯枝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越往深处走,林间雾气越浓,连鸟鸣声都消失了。
当第七缕阳光穿透树冠时,少年停在一棵三人合抱的云杉前——树根处有团模糊的白影。
那是只受伤的白狐,前爪不自然地扭曲着。
听到人声,它挣扎着抬起头,琉璃般的眼瞳里映出林寒惊愕的面容。
少年注意到狐狸耳尖有一簇金毛,在晦暗的林间泛着微光。
古玉突然剧烈震颤,林寒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燃烧的宫殿、坠落的星辰、还有...九条舞动的狐尾?
他晃了晃头,那些幻象却愈发清晰。
白狐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下渗出的鲜血竟泛着淡淡金芒。
"你...不是普通野兽吧?
"林寒蹲下身,解下腰间装草药的布袋。
当他碰到白狐的瞬间,古玉迸发出炽热白光,狐狸伤口处的黑气如活物般扭曲起来。
少年本能地握紧玉佩按在伤口上,金光暴涨中,他听到女子清冷的痛呼。
待强光消散,白狐己然不见。
林寒掌心躺着根莹白的毛发,尾端那抹金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古玉表面的纹路延伸出新的分支,像是某种玄奥的符咒。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林间,少年突然寒毛倒竖。
十步开外的雾霭中,缓缓浮现三道黑影。
为首之人披着暗红斗篷,腰间骨笛泛着森森寒气。
"小子。
"沙哑的嗓音刮擦着耳膜,"可曾见过一只白狐?
"林寒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潮湿的树干。
说话者掀开兜帽,露出布满刺青的脸——那些靛蓝色纹路竟在缓缓蠕动!
他左手掌心托着团幽绿火焰,映得身旁两人面色惨白如尸。
"我...我在采药。
"少年将颤抖的手藏进袖中,古玉紧贴腕脉发烫,"没看见什么狐狸。
"刺青男子突然抽动鼻翼,眼中迸出精光:"太虚气息?
"绿火猛地蹿高半尺,映出他扭曲的笑容,"难怪能破我的噬心咒——小子,把你怀里的东西交出来!
"林寒转身要跑,脚下却陷入粘稠的黑雾。
另外两人发出非人的嘶吼,手臂暴涨数倍抓向少年咽喉。
电光石火间,怀中古玉自动飞出,在空中划出金色轨迹。
三人见状竟同时暴退,斗篷被气浪撕成碎片。
"太虚令!
"刺青男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快撤!
"黑雾炸开,林寒被气浪掀翻在地。
等视野恢复清明,林间只剩几片焦黑的碎布。
少年瘫坐在腐叶堆里,冷汗浸透单衣。
古玉落回掌心时,他清晰看到玉身内部多了一尾游动的金纹。
方才那三人惊恐的面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有那个陌生的称谓...太虚令?
夕阳西沉时,林寒跌跌撞撞冲进自家小院。
篱笆上晾晒的草药被撞翻大半,正在碾药的父亲抬起头,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担忧:"脸色这么差,撞邪了?
""爹..."少年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举起装满草药的背篓,"采到三株十年份的紫云参。
"里屋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林寒快步进屋,将晒干的冰魄草混入药罐。
床榻上的妇人面容枯槁,脖颈却诡异地浮动着黑纹——和那只白狐伤口处的黑气如出一辙。
古玉在怀中微微发烫。
少年盯着药罐升腾的热气,突然握住母亲的手。
黑纹触到玉光的瞬间,妇人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里闪过金芒。
"寒儿...快逃..."沙哑的尾音消散在暮色中。
院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接着是父亲短促的惨叫。
林寒抄起药杵冲出门,看见十余名黑衣人正在院中结阵。
父亲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柄白骨匕首。
为首的黑袍人掀开兜帽,正是日间那个刺青男子!
他舔着匕首上的血迹,脚下法阵泛起血光:"本以为要费些周折,没想到太虚令宿主竟是凡人。
小子,你可知道这玉坠是何物?
"林寒双目赤红,药杵狠狠砸向对方。
黑衣人轻笑挥手,少年便如断线风筝般撞上土墙。
古玉脱手飞出,被法阵吸到半空。
"集九幽之秽,破太虚之障..."刺青男念动咒语,法阵中伸出无数黑色触手缠向古玉。
就在触及玉身的刹那,天地骤然寂静。
月光突然染上血色。
古玉迸发出耀目金芒,道道裂纹中溢出洪荒气息。
林寒听到虚空深处传来的锁链崩断声,某个沉睡万古的存在正在苏醒。
黑衣人惊恐后退:"不对!
这不是普通太虚令,这是...啊啊啊!
"他的身躯在金芒中寸寸消融,其余教众纷纷化作血雾。
林寒挣扎着爬向父亲,却发现血泊中的尸体正在消散。
"不!
"少年的嘶吼惊起夜鸦,整座村庄开始扭曲。
房屋、草木、甚至星空都像浸水的墨画般晕开,唯有古玉悬浮在空中,吞吐着混沌之气。
当最后一丝血色褪去,林寒跪在焦黑的土地上。
方圆十里生机断绝,所有村民连同来袭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古玉落回掌心,温润如初,只是内部多出九道游动的金纹。
晨光刺破云层时,少年握紧玉佩,朝着云隐山深处走去。
山风送来清脆的铃音,天际隐约可见仙鹤掠空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