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乌雅氏端坐着,凤冠流苏垂落入帘。
殿外春阳透窗,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寒霜——先帝大丧未久便行选秀,朝堂早有非议,这桩事本就棘手。
"选秀旨意一下,那些御史的折子又要堆成山了。
"胤禛忽然冷笑,声线似淬了冰。
"皇额娘灵前拒不受封的戏码,闹得还不够体面?
"尾音落下时,指节重重碾过扶手暗纹,惊得一旁侍奉的太监险些打翻茶盏。
太后握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母子二人的沉默压得殿内空气愈发凝滞,“皇上……哀家当初……并非是要为难你,只是……”殿内气压低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乌雅氏还未说完,鎏金铜环叩门声骤然响起。
宣秀女的嬷嬷缓步入内,行礼道:"禀皇上、太后娘娘,秀女们己在殿外候旨!
"这一声惊破死寂,胤禛摩挲龙纹扶手的动作戛然而止,太后松开发白的指尖,殿角铜漏的滴答声重新清晰起来。
胤禛眉峰微动,修长手指随意叩了叩扶手,沉沉嗓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宣。”
简简单单一个字,掷地有声,惊得殿内宫人齐齐屏息。
嬷嬷如蒙大赦,忙不迭转身疾步而去,厚重殿门开合间,光影交错,似有暗香浮动,隐隐传来秀女们细碎的环佩叮当,一场无声的较量,即将在这红墙黄瓦间拉开帷幕。
“宣众秀女觐见!”
随着嬷嬷尖细的“宣”字尾音落下,殿门缓缓洞开。
佟佳氏款步而入作为满军镶黄旗出身,父亲又是位高权重的朝中重臣,佟佳氏自然被安排在第一批觐见。
佟佳氏款步踏入殿内,绣着金线莲花的裙裾扫过鎏金门槛。
她盈盈下拜时,鬓边东珠随动作轻晃,撞碎满堂烛火。
高座上,胤禛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目光落在在那双如春水般含情的杏眸上。
她盈盈抬手行礼,身姿如水中清莲般优雅,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臣女佟佳氏清漪,叩见皇上、太后。
愿皇上圣体安康,福寿绵长”这是佟佳氏的那个……表妹?
低垂的杏眼忽然抬起来,正对上胤禛愣住的神情,眼尾含着盈盈水光,唇角却漾起梨涡,宛如初绽的海棠沾了晨露。
这一笑如春雷乍破寒冬,惊得他手中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滚烫茶水溅出,洇湿了明黄的龙纹笺。
太后见状蹙眉,刚要开口,却被胤禛抢先:“佟佳……表妹,再近前来些。”
殿内空气仿佛都随着这道略显急促的旨意,骤然发烫。
佟佳氏盈盈福身抬头时,太后握紧手中的佛珠。
少女抬眸刹那,梨涡轻旋的浅笑,竟与记忆中那位端坐在承乾宫的佟佳贵妃,孝懿仁皇后分毫不差。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多年前,佟佳氏的姑母身披凤袍,一手抱小时候的胤禛,一手持玉如意,立在承乾宫内的模样——同样温婉的眉眼,同样不沾烟火的气质,连行礼时腕间东珠晃动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太后指尖微微发颤,恍惚中竟不知今夕何夕,喉头泛起苦涩,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往事,裹挟着宫墙深处的叹息,汹涌着漫上心头。
佛珠硌得掌心生疼,太后望着佟佳氏那张酷似故人的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孝懿仁皇后当年执掌六宫的风光,与自己被压制多年的屈辱,如潮水般翻涌而上。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暗忖着绝不能让佟佳氏的女儿再踏入这宫墙半步。
这对宜修实在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然而余光瞥见上首胤禛专注的眼神,太后心下猛地一沉。
忽然想起选秀前皇帝曾轻描淡写道:"佟佳氏不过是来走个过场,额娘不必介怀。
"此刻殿内旖旎氛围,与当初的承诺大相径庭,她捏紧帕子,檀香萦绕的大殿里,一场无声的博弈己然拉开帷幕。
太后刚要启唇,却见胤禛突然前倾半分,玄色朝服下摆扫过龙纹御榻边缘。
声线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佟佳氏清漪,留牌子,赐香囊。
"话音未落,太后捏着佛珠的手骤然收紧,檀木珠相互撞击发出闷响,而皇帝余光却还牢牢锁着阶下跪着的人影,仿佛周遭一切都成了虚影。
一旁的太后见状,连忙道:"皇上!
隆科多大人己经递了话,请求恩典,佟佳氏格格走个过场……。
"话音未落,胤禛首接打断她:"皇额娘,朕为何不知道"他"有递话呢?
嗯?
表妹出身满洲镶黄旗,更是"皇额娘"的亲侄女,除了朕,何人配的上表妹。
"用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话尾微扬似在征询,周身散发的气场却不容辩驳,鎏金烛火映得他眉眼冷峻,倒像是给太后下了道无声的谕旨。
殿内众人屏息间,佟佳氏缓缓抬眸,与帝王目光相撞的刹那,红墙黄瓦下,宿命的丝线悄然缠绕。
“臣女多谢皇上,太后。”
清漪抬手谢恩。
执礼太监拂尘轻扬,字字清晰如金铁落地:"佟佳氏清漪,留牌子,赐香囊!
"殿外候着的秀女们隔着雕花槅扇,将这一幕瞧得真切。
先前议论的绿衣秀女攥紧帕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酸意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到底是天家贵女,连太后娘娘的眼神都不一样些。
"待佟佳氏兰娪款步退出殿门,太后张了张嘴,喉间的劝阻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胤禛垂眸摩挲着指上扳指,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方才留牌子时那不容置喙的语气仍在殿内回响。
太后攥紧袖口的暗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孩子自登基后愈发强势,如今为了个秀女竟连她的话都不留余地。
檀香萦绕的大殿里,她望着儿子冷峻的侧脸,眼底不满之色翻涌如潮。
殿内烛火明明灭灭,太后乌雅氏指尖叩着鎏金扶手,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满军旗富察氏、方佳氏贤良淑德,可入后宫。
蒙军旗便留个博尔济吉特氏吧。
"她刻意将尾音拖得绵长,余光却瞥向胤禛。
皇帝斜倚龙榻,漫不经心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皮都未抬:"额娘定夺便是。
"话音落下时,殿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卷着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却掩不住太后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意——这场选秀,看似她得了几分薄面,实则帝王心思如海,又岂是几个秀女能轻易揣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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