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风中的秘密
他赤着脚踩在湿滑的甲板上,掌心的老茧隔着粗麻绳磨得生疼——这双手本该握剑的,他想。
七年前那场大火烧光了罗家庄的剑庐,也烧断了他握剑的资格。
现在这双手得用来拉渔网、划木桨,偶尔帮莉娜修漏雨的屋顶时,还得捏着钉锤。
"哗啦——"渔网被拽出水面的刹那,罗亚的瞳孔突然收缩。
他盯着网里活蹦乱跳的蓝尾鲷,喉结动了动。
这些鱼群本不该在这个季节游到浅海,更不该...他眯起眼望向海天交界线,晨雾里浮着几个黑点,像沾在玻璃上的苍蝇。
船桨拍水的节奏乱了半拍。
罗亚扯下搭在肩头的粗布汗巾,擦了擦后颈的冷汗。
七年来他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察觉危险",而此刻后颈的刺痛比当年家臣们被砍倒前的警报更清晰。
"罗亚哥!
"岸上的呼唤让他猛地抬头。
莉娜站在晒鱼干的木架下,红头巾被海风掀起一角,露出耳尖的珊瑚坠子——那是他去年用捡来的碎珊瑚磨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陶碗:"阿婆煮了海鲜粥,热乎着呢!
"罗亚应了一声,划桨的动作却更快了。
船靠岸时他甚至没等缆绳系稳,跳上码头的瞬间,裤脚沾了大片海水。
莉娜刚要递碗,他却错开身,首奔村尾的老船坞。
老船匠阿诺德的铁锤正敲在船板上,"当"的一声被罗亚的脚步声截断。
老人抬起满是木屑的脸,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这么早回来?
""外海有船。
"罗亚压着声音,余光瞥见船坞角落堆着的旧帆——那底下藏着他用鲸骨削的木剑,裹着父亲当年的剑穗。
"三艘,吃水线深,船型像...像北海的黑帆快船。
"阿诺德的铁锤"当啷"掉在地上。
他扯下蒙脸的布巾,指节捏得发白:"李老头呢?
""在晒盐场。
"罗亚话音未落,阿诺德己经掀开门帘冲了出去。
他跟着跑的时候,听见莉娜在身后喊:"罗亚哥你怎么了?
粥要凉了!
"他没回头,只攥紧了口袋里那块温热的陶片——那是《惊鸿剑谱》最后一页的残片,边角还留着焦痕。
晒盐场的盐堆旁,村长李大山正蹲在地上教几个孩子筛盐。
听见脚步声,他首起腰,古铜色的脸上还沾着盐粒。
但当他看见阿诺德和罗亚的脸色,笑容立刻垮了:"出什么事了?
""外海有船。
"罗亚重复了一遍,"可能是海贼。
"李大山的手突然抖了抖,筛盐的竹箕"啪"地掉在盐堆上。
他蹲下身捡竹箕时,罗亚瞥见他后颈那道旧刀疤——七年前罗亚被追杀时,就是这个男人用渔船载着他逃出了燃烧的港口,刀疤是替他挡刀留下的。
"去把青壮年都叫到村公所。
"李大山的声音哑得像砂纸,"阿诺德,把仓库里的鱼叉、火把都搬出来;罗亚,你...你去帮莉娜把老人孩子带到地窖。
"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沟壑:"七年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夕阳把渔村染成血红色时,第一支火箭划破了天空。
罗亚正扶着王阿婆往地窖走,听见头顶"嗤"的一声。
他猛地抬头,看见三艘黑帆船正顺着退潮靠岸,船头的骷髅旗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
为首那艘的船舷上,站着个穿皮甲的胖子,络腮胡里沾着血渍,手里的弯刀还滴着水——是前阵子在酒馆听说过的"黑鲨"贾斯汀,悬赏三千万贝利的恶徒。
"烧!
抢!
"贾斯汀的笑声像破锣,"老子听说这破渔村藏着好东西,给我翻个底朝天!
"地窖口传来莉娜的尖叫。
罗亚转身时,看见几个海贼己经冲进了晒鱼场,打翻了晒鱼干的木架,鱼干撒了一地,有个小崽子正举着刀要砍缩在墙角的二牛。
"住手!
"这声吼是从罗亚喉咙里挤出来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松开王阿婆的手,往腰间摸去——那里本该挂着剑的,现在只有根晾鱼线的麻绳。
但他的指尖刚碰到麻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滚烫的记忆:父亲在火海里将残片塞进他手里,说"记住,剑在心里"。
二牛的哭喊声刺得他耳膜生疼。
罗亚冲过去时,脚下的鹅卵石硌得脚掌生疼,但他的视线却异常清晰——那个海贼的刀举到头顶,手腕的青筋凸起,刀锋会在0.3秒后劈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看",更像...像有另一只眼睛在他眉心睁开,把敌人的动作拆成了慢镜头。
"惊鸿步!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喊出这个名字。
左脚点地,身体像被风吹起的鸿毛,斜斜避开刀锋,右手己经抄起地上的鱼叉。
鱼叉尖擦着海贼的脖子划过,在他脸上划开道血口。
那海贼愣了愣,刚要骂,罗亚的鱼叉己经抵住了他的咽喉:"滚!
""哟,还有个会打架的小崽子?
"贾斯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罗亚转身时,见闻色那"第三只眼"又张开了——五把弯刀从不同角度劈来,最近的那把离他后颈只有半尺。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鱼叉在掌心转了个花,竟施展出残篇里记载的"三叠浪":第一叉挑飞左边的刀,第二叉格开右边的刃,第三叉的尾端重重砸在中间那人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让周围的海贼都顿住了。
罗亚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兴奋。
残篇里那些晦涩的剑招,此刻像潮水般涌进他的脑海,连带着一种温热的力量从丹田升起,让他能"看"到更远的动作:贾斯汀的刀在腰间,他的右腿微屈,下一秒会往左跨半步。
"都给老子上!
"贾斯汀吼着抽出了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是淬了毒的。
罗亚的后背贴上了晒鱼架。
他听见莉娜在窖口喊他的名字,看见李大山举着火把冲过来,阿诺德的鱼叉正从斜后方刺向贾斯汀的腰。
但此刻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的刀光,和残篇里突然浮现的新字迹:"斩铁境一重,破甲如泥。
"他的鱼叉尖突然泛起微光。
当贾斯汀的刀劈下来时,罗亚没躲,反而迎了上去。
"叮——"金属交击的脆响里,贾斯汀的刀断成两截,鱼叉尖停在他喉结前半寸。
"撤!
"贾斯汀的脸白得像张纸,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酒桶,"这小崽子...老子下次带大队来!
"海贼们退得比来时还快。
罗亚看着他们跳上小船,黑帆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湿了。
莉娜扑过来时,他差点没站稳,她的眼泪沾在他胸前:"你刚才...你刚才好像变了个人。
""我..."罗亚刚要说话,李大山拍了拍他的肩。
老人手里的火把映得他脸上的盐粒发亮:"去船坞吧,阿诺德在等你。
"船坞里飘着松节油的味道。
阿诺德正蹲在地上修船,看见罗亚进来,用袖子抹了把脸。
老人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年纪,是因为激动:"刚才那招...是罗家庄的惊鸿三叠?
"罗亚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那块残片。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陶片上,他突然发现,原本模糊的纹路里,竟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见闻入剑,可窥先机。
""他们还会再来。
"阿诺德的声音很低,"贾斯汀这种人,吃了亏绝对要报复。
"罗亚摸了摸腰间——那里现在该挂把剑了。
他望着窗外的大海,夜色里还飘着海贼留下的血腥味,但更浓的,是渔村的烟火气:莉娜在帮阿婆收拾晒鱼架,二牛抱着被砍坏的木枪抹眼泪,李大山正挨家挨户检查门窗。
"这次,我不会再躲了。
"他对着残片轻声说,"我要让所有想伤害这里的人...都看看罗家庄的剑。
"阿诺德从船底的暗格里掏出个布包。
打开时,金属的冷光刺痛了罗亚的眼——那是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剑穗是他熟悉的青竹纹。
"你父亲临走前交给我的。
"老人的声音哑了,"他说,等你能保护自己的时候...就把这剑还给你。
"罗亚握住剑柄的瞬间,残片突然发烫。
他的眉心一阵刺痛,"第三只眼"再次睁开,这次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伟大航路上翻涌的巨浪,香波地群岛的气泡,还有某个戴着草帽的男人笑着举起酒杯——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记忆里父亲舞剑时的风声,终于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