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内从未使用过的无菌间里,米丝里隔着玻璃,看着两颗子弹从勖恣睢体内取出。
她目不转睛又泪流满面,恨只恨挨枪子儿的不是自己。
这三年间,她依照他的谶言,爱他爱了个要死要活,必然又偶然。
柳絮处理完伤口后,就着人将勖恣睢送回了卧室。
她脱了沾满血迹的手术衣,走出来拍了拍米丝里。
“好了,笙小姐,他没事,麻药过了就醒了。”
米丝里说了谢谢,又急匆匆去了卧室。
柳絮看着那慌乱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造孽哦。”
......一夜过后,勖恣睢睁了眼。
他看向趴在床边的米丝里,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米丝里被摸醒,抬头看他醒了,好容易干了的睫毛就又湿了。
勖恣睢见她瘪嘴,就知道她又要掉眼泪。
“谁哭谁小狗。”
米丝里忧心一夜本就委屈,此刻还被剥夺了哭的权利,气的大骂。
“你才小狗!”
勖恣睢挑眉:“狗我认,小……不至于吧?”
米丝里的眼泪终究还是滚了下来,她气不过,张嘴就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你还开黄腔!
我都要吓死了!”
勖恣睢被她咬的发痒,索性就单手把人拖上了床,揽进怀里抱着。
“我也吓死了。”
米丝里仰头,啄吻他下颌上的淤青,又心疼的轻轻吹气。
“你吓什么?”
“怕再也见不到你。”
米丝里鼻头一酸:“为什么会受伤?”
勖恣睢垂眸,脑海里闪回无数张脸。
这几年他风头正劲,对上有政绩,对下有交代,可堪是面面俱到,事事圆满。
然而越是如此,想他“树倒猢狲散”的人就越多。
他原本是不怕这些的,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烧香送一送也就罢了。
却不想昨晚遇见的鬼,竟是个一等一的厉鬼。
大马路上开枪截杀,嚣张到仿佛进了无政府地带。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值得这样歇斯底里?
勖恣睢想了很久没说话,米丝里伸手戳戳他的脸。
“怎么不说话?”
勖恣睢抓住她的手轻吻,目光却看向空处。
“在想得罪了谁。”
米丝里闻言,瞬间爬起来捧着他的脸,认真道。
“情杀!”
勖恣睢笑了。
“没准儿还真是,爱之深,恨之切,这姑娘得有多爱我,才能下这么狠的手?”
天生会撒谎的人,即便是随口玩笑,也容易以假乱真。
米丝里原本只是逗乐,此刻却听得愣住了。
她不自信的问:“……真的吗?”
勖恣睢叹气,重新将人拉进怀里抱着,又顺手在她***上来了一巴掌。
“没良心,哪有别人?
大过年的为给你买两个烤红薯,特意跑了半个贝京城,再来一个我可不伺候了,谁喜欢谁得着吧。”
米丝里低下头,想起他外套里那个沉甸甸的塑料袋,暗暗松了口气。
“那个是红薯啊?”
“不然呢?”
米丝里嗖的一下跳下床去,很快就找到了血外套里的红薯。
红薯己经凉了,但好在没有压坏。
她跪坐在他手边,拿出一只红薯对半掰开,张嘴就咬。
勖恣睢伸手按住她:“凉的胀气,别吃了。”
米丝里摇头,大口的咬了下去。
“你给我买的,我一定吃完。”
勖恣睢看着少女执拗的神色,心下软成一片泽国。
在这个虚与委蛇的世界里,谁会不喜欢一个疯狂爱着自己的人呢?
她爱的那么傻,那么真,几近将他当做信仰。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她默写成诗,珍惜背诵。
勖恣睢伸手挽起她耳边的碎发。
“笙笙,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米丝里吃了红薯,笑容益发甜蜜。
她俯下身吻他:“当然好啊。”
说罢,她又想了想:“可是你还没有跟我求婚呢。”
勖恣睢一怔,他怎么会跟她求婚呢?
在这个国家,重婚可是犯法的。
“好,我求婚,我们办婚礼,然后就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高明的骗子,永远都不会露出破绽。
米丝里笑着点头,眼底满是甜美的星光。
她爱勖恣睢,犹如鲨鱼爱鲜血,信徒爱神明,诗人爱月亮。
他的肉体是一种诱惑,令她渴望,求索,不拥吻到窒息就无法存活。
他的言语是一道神谕,她盲从,认定,无条件的令行禁止,首到末日最末。
他的怀抱,则是洒满月光的花海,那是她的埋骨之地。
......勖恣睢养伤养了一个月,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情人节将至,属下送来了新的车子。
低调的老款奥迪,不奢华,却代表着某种政治取向。
米丝里送他上了车,明明出门前己经亲吻了无数次,可此刻,她还是忍不住的失落起来。
勖恣睢无法,只好再下车,将人抱到引擎盖上坐好,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
“怎么就这么缠人?
嗯?”
米丝里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眼里泛着泪花。
“再受伤怎么办?”
勖恣睢笑着摇头,拥着她轻哄。
“大白天的,坏蛋不会出来的,我保证,天黑前就回家,好不好?”
“骗人。”
“骗人是小狗。”
勖恣睢离开后,米丝里一个人在朱漆红门下站了很久。
站着站着,她又仰头去看门头上的乌木匾,匾上用金漆写着‘般若园’三个字。
般若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
这个地方究竟能不能称之为家,她也没有想的很清楚。
她觉得,勖恣睢在的时候,这里就是家,可他一走,她又觉得这里很陌生。
米丝里走进园子,看庭院里的青松灰柏,看游廊上的喜鹊梅花,看影壁前的龙纹大缸。
越看,越觉得陌生。
这三年里,勖恣睢每周都会来般若园住三天,几乎雷打不动。
她总问他,为什么不可以一首在她身边,他都说工作忙,连轴转,几不得闲。
她又问,那我可不可以陪你去工作?
他的回答照旧滴水不漏,只说不想她辛苦。
时间长了。
米丝里就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