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踮脚擦拭生物实验室气窗时,第七只死去的白鼠正卡在排水管拐角。
它的尾椎骨泛着青紫色光晕,像浸过荧光剂的柳叶,前爪还保持着抓挠水泥缝隙的姿势。
江予怀的帆布鞋碾过走廊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某种甜腥的铁锈味。
他推门时带进的风掀动我手中的《毒理学图谱》,书页停在第178页氰化物中毒症状栏。
那些描述与鼠类尸体上的斑纹完美重合,就像父亲带回家的混凝土碎屑里闪烁的晶状颗粒。
"暴雨会冲刷出深埋地底的秘密。
"他摘下卫衣兜帽,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实验台洇出地图般的纹路,"比如三年前化学竞赛时坍塌的旧实验楼地基。
"不锈钢镊子尖端刺入鼠尸下颌,暗红色凝血块裹着粒混凝土碎渣。
当射灯调整到45度角时,那些碎屑折射出幽蓝的光,与我口袋里用密封袋装着的样本如出一辙。
江予怀突然用试管敲击水槽边缘,清脆的叮咚声惊飞窗外栖息的乌鸦,它们扑棱棱撞碎雨幕的姿态,像极了那天从天台坠落的保温杯。
刺耳的消防警报骤然撕裂雨夜。
我们冲出门时,林雨柔的尖叫声正从顶楼倾泻而下。
她的香奈儿粗花呢外套卡在锈蚀的水箱阀门上,保温杯在积水中划出蜿蜒的轨迹,最终停驻在当年我坠落的位置。
周子轩举着的手机镜头剧烈晃动,首播界面不断刷过"校园女神命悬一线"的弹幕。
"晚晴!
"林雨柔向我伸出颤抖的手,腕间佛珠缠着根银丝,在探照灯下泛着蛇信般的冷光。
她的美甲缝隙里嵌着暗灰色粉末,与父亲藏在电饭煲里的混凝土样本成分相同。
我数着心跳靠近,余光瞥见通风管道阴影里秦昭的安全帽反光条——那个菱形图案与我病房窗框的防盗网完全一致。
医务室的消毒灯管在暴雨中频闪,校医转身取纱布的瞬间,我窥见医药柜深处的碳酸锂片。
铝塑板上印着"LX0917"的批号,正是三年前化学竞赛泄题案的卷宗编号。
窗外施工队的探照灯扫过刹那,江予怀在玻璃上的倒影举起试管,食指在冷凝水雾中画出蜂巢图案。
父亲的书房在午夜传来碎纸机的嘶吼。
我从齿轮间扯出半张工程监理单,日期栏的"9月17日"被褐红色污渍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电脑弹出加密邮件提示音时,远处的混凝土搅拌机突然轰鸣,与复健仪残留的震颤频率形成完美共振。
江予怀的素描本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台,最新一页的红蓝标记像血管般爬满校园管网图。
在实验楼正下方,混凝土浇筑的六边形空间如同巨型蜂巢,每个格室尺寸恰好能容纳标准施工模板。
当我用紫外线灯照射图纸时,空白处浮现出母亲生前最爱的《蝶恋花》词句——"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深"字被替换成"渗"。
暴雨在凌晨转为细雨,我在储物柜底层翻出落灰的化学竞赛奖杯。
底座夹层有张泛黄的合影,背景里未完工的图书馆地基钢筋排布,与江予怀标注的蜂巢结构惊人相似。
照片边缘半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此刻正在两公里外的工地捆扎钢筋——秦昭左手尾指的弯曲弧度,与三年前出现在竞赛现场的神秘监理如出一辙。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在操场跑道第六道发现串异常脚印。
鞋底花纹与施工队发放的劳保靴完全吻合,但步距测算显示此人身高不足一米六五。
积水中漂浮的薄荷味口香糖包装,与江予怀课桌抽屉里的品牌相同。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体育馆玻璃顶棚,照在主席台侧方消防栓的瞬间,我忽然明白那些被篡改的监控录像里,缺失的从来不是画面,而是声音。
实验室小白鼠的惨叫突然划破晨读课寂静。
跑回时撞见林雨柔正将保温杯里的液体倒入下水道,蒸腾的热气里混着碳酸锂特有的金属味。
她转身时脖颈处的红疹,与江予怀素描本里杀人蜂蜇伤示意图完全重叠。
窗外施工队的钻孔机开始咆哮,震落我藏在通风管里的录音笔——它坠地的轨迹,与当年保温杯从十八米高空落下的抛物线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