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狂解甲坐在军帐中,指尖摩挲着龙纹玉佩。
帐外传来铁甲相撞的声响,沈翊掀帘而入时带进满袖血腥气:"南胤退兵三十里,但..."他迟疑着望向主帅案头堆积的军报,"粮仓被烧了七座。
"烛火"啪"地爆开灯花,映亮羊皮地图上蜿蜒的朱砂标记。
颜狂突然以匕首挑开东南角的蜡封,露出底下暗绘的河道图——三日前截获的密函原是连环计,萧战早算准她会将计就计。
"传令。
"她蘸着残茶在案上画了道弧线,"让凤字营扮作流民混入南胤大营。
"沈翊瞳孔微缩:"将军要动那支暗棋?
""萧战既送来前朝玉佩,我们便还他个前朝旧事。
"颜狂将玉佩系在剑穗上,望着帐外滂沱大雨,"当年大周十万将士埋骨之地,该开花了。
"百里外的南胤军帐却飘着药香。
萧战披着孔雀翎大氅倚在软榻上,腕间玲珑锁浸在汤药里泛起涟漪。
军师慕白捧着星盘疾步入内:"王爷,北昭军在饮马河...""掘地道?
"萧战轻笑,苍白指尖划过沙盘上的黏土,"颜狂若这般蠢,倒不配让本王用伽罗香诱她近身。
"他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却仍噙着笑将三枚黑玉棋子投入沙盘,"她要的是这个。
"慕白凝神细看,棋子落处正是二十年前大周龙脉所在。
沙盘突然震颤,三枚棋子裂开缝隙,渗出暗红色朱砂。
与此同时,颜狂的银枪正挑开饮马河畔的冻土。
"停!
"她突然厉喝,枪尖悬在离地面三寸处。
亲卫举着火把凑近,照见土层下蜿蜒的暗红色脉络——竟是浸透血水的引火线!
"退!
"颜狂纵身后掠的刹那,整片河滩轰然炸裂。
不是火药,是埋在冰层下的火油遇热爆燃,冲天火光中飘来熟悉的伽罗香。
沈翊挥刀斩断着火的披风:"萧战早知我们会来?
""他等的就是我们来找大周龙脉。
"颜狂抹去脸颊血痕,望着火海中浮现的南胤军旗冷笑,"十年前萧氏血洗大周遗民,倒是把机关术学了个十成。
"暴雨浇不灭的地火足足烧了三个时辰。
待北昭军退回营地,斥候送来个雕花铜匣——匣中整整齐齐码着七颗首级,正是今晨派出的凤字营精锐。
颜狂握碎茶盏时,帐外传来骚动。
亲卫押着个南胤信使跪在泥水里,那人却昂首大笑:"我们王爷说,颜将军若想玩地道,他在地宫备了百具棺椁相候!
"长剑贯喉的瞬间,信使袖中滑出卷帛书。
颜狂展开染血的信笺,入目竟是父亲笔迹:"...周室气数己尽,望陛下善待颜氏遗孤..."落款处盖着前朝玉玺。
帐外惊雷炸响,照亮帛书夹层的金丝纹路——竟是萧战笔迹摹写而成!
"好一招诛心。
"颜狂将帛书掷入火盆,看金丝在烈焰中蜷曲成诡秘图腾,"萧战既要乱我心智..."她突然抽出佩剑割破掌心,以血在地图上画了道狰狞弧线,"本帅便与他赌个山河变色!
"翌日黎明,北昭军阵前升起九丈高的青铜战鼓。
颜狂未着铠甲,一袭素银软甲立在箭楼上。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她挥动鼓槌砸向夔龙纹鼓面。
鼓声震落城头积雪,十万大军随着鼓点变换阵型,竟摆出失传己久的大周军阵"苍龙叩阙"。
云阙关城墙上,萧战指尖轻扣雉堞。
他今日束了鎏金螭纹冠,唇下墨痣被朝霞染得妖异:"竟敢用前朝军阵..."话音未落,袖中金铃骤响,南胤军阵突然裂开三道缺口。
慕白望着如潮水般涌入缺口的北昭铁骑,冷汗浸透重衣:"王爷,这是请君入瓮?
""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萧战抚过耳后新月疤,眼底泛起血色,"当年周武帝用此阵连破三十六城,阵眼在..."他忽然顿住,望着阵中那抹银甲身影轻笑,"在执鼓人。
"颜狂的鼓点突然急促如暴雨,北昭骑兵在阵中旋出诡异的螺旋。
当萧战看清她以鼓声指挥的竟是双阵叠加时,城下己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北昭重甲骑兵竟从地底破土而出!
"好个明修栈道。
"萧战抚掌大笑,腕间玲珑锁发出急促脆响,"可惜..."他挥动令旗,城头突然竖起千面铜镜。
正午烈阳经铜镜折射,竟在战场中央聚成灼目光柱。
颜狂的鼓槌在光柱扫过的瞬间炸裂。
她眯起眼望着城头白影,恍惚看见萧战做了个拉弓的手势。
破空声袭来时,她偏头咬住那支金羽箭,舌尖尝到伽罗香混着血腥的味道。
"王爷的箭,"她折断箭矢掷向城楼,"不如鼓声利。
"萧战接住断箭,望着掌心被划出的血痕轻笑:"将军的鼓,倒是比昨夜剑更暖三分。
"他突然咳嗽着倚在城垛,指缝间漏出的血滴在白玉砖上绽成红梅,"这局算平手?
""是开局。
"颜狂甩出袖中战旗,北昭军如退潮般撤离战场。
烟尘散尽时,旷野上唯有用箭簇拼成的巨大卦象——坎上离下,未济卦。
慕白望着卦象面色骤变:"火在水上,君子以慎辨物居方...她在警告我们?
""不,"萧战摩挲着断箭上的牙印,"是邀约。
"他忽然将箭尖刺入心口,蘸着血在城砖上画出同样的未济卦,"告诉颜将军,三日后地宫棋局,本王候她手谈生死。
"是夜,北昭军营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人裹着孔雀金纹斗篷,指尖翡翠扳指映着烛火:"孤以三座铁矿,换颜将军退兵百里。
"他掀开风帽,露出张与萧战三分相似的面容——南胤太子萧景琰。
颜狂擦拭剑锋的动作未停:"太子要弑弟?
""孤要的是伽罗香方。
"萧景琰将密函推过案几,"萧战活不过明年惊蛰,将军何必与将死之人纠缠?
"剑光乍起,密函碎如蝶舞。
颜狂的剑尖抵在萧景琰喉间:"本帅的剑,不斩蝼蚁。
"帐外突然传来鸣镝声。
萧景琰抚掌大笑时,远处南胤大营腾起火光:"将军可知,此刻萧战正赴长公主的鸿门宴?
"颜狂瞳孔骤缩,想起帛书上的金丝图腾——正是南胤长公主萧明月的徽记!
此刻的地宫深处,萧战正将黑子按在星位:"皇姐的茶里放的是牵机,还是鹤顶红?
"珠帘后转出华服美人,鬓边九凤衔珠钗叮咚作响:"是能让你见到母妃的好东西。
"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拂过萧战衣襟,"战儿若肯交出兵符,姐姐让你死得痛快些。
"萧战突然捏碎茶盏,瓷片深深扎入掌心:"皇姐难道不知..."他沾血的手指在棋盘上画出带血的未济卦,"本王十岁后,就尝不出毒味了。
"地宫烛火骤然熄灭的瞬间,云阙关外响起北昭军的冲锋号角。
颜狂的红衣掠过燃烧的箭楼,手中银枪刺穿最后一道城门时,望见地宫方向腾起血色烟花——那是萧战出征前留给她的锦囊中,约定的死生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