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984年的花都羊城
我永远记得,1984 年农历五月二十一,我17 岁,为了活着,为了让弟弟妹妹可以读书,从贵州来到了广州。
下了火车,手往兜里这么一摸,就剩 2块 1 毛 3 分钱,心里那叫一个慌啊,跟有只小猫在里头乱抓似的。
出了站,好家伙,那场面乱得像一锅粥,汽车喇叭“滴滴叭叭”响个不停,人多得像蚂蚁搬家,说话声、呼喊声都混在一块儿,我脑袋“嗡嗡”的,都快给吵懵了。
瞅着那些大楼,一座比一座高,在太阳下面亮晃晃的,刺得我眼睛生疼。
大楼的影子把街道割得七零八碎,我站在中间,就觉着自个儿像片孤孤单单的树叶,没个依靠,心里首发酸。
当时就寻思,广州是大,可咋就这么让人心里不踏实呢?
我一个山里娃,能在这儿活出个啥样儿来哟?
我像个没头的苍蝇,在大街上瞎逛悠。
盲目地跟着人流走,只因觉得人多的地方或许能有更多机会。
每到一家店前,我都鼓足勇气,用浓重的贵州方言询问:“老板,您家要不要工人嘞?
我啥子活都能做,不怕苦嘞!”
可我的方言在粤语的世界里,就像来自外太空的信号,难以被理解。
走进第一家小餐馆,里面饭菜好香啊,味道我从来没有闻到过,伙计们忙得热火朝天。
我忐忑地走向老板,重复了好几遍我的请求。
老板先是一脸茫然地盯着我,随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嘴里冒出一串粤语。
我眼巴巴地望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希望,却只能无奈地转身离开,那一刻,沮丧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不知道走了多久,后来在一个大楼旁边的一家杂货店,我再次尝试。
面对老板娘流利的粤语,我努力用手比划,希望她能明白。
可她只是皱着眉头,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就像个在舞台上独自表演哑剧的小丑,无人理解,尴尬又失落。
每一次被拒绝,每一次遭遇那冷漠或疑惑的眼神,穷人是没有自尊的,那时候的我,只想活着。
走着走着,就到了广州电影院的后街。
天慢慢黑了,那后街又窄又暗,路灯昏黄昏黄的,一闪一闪,跟个病恹恹的人似的,有气无力。
墙上净是些脏乎乎的印子,还有几块破破烂烂的海报,风一吹,“哗啦哗啦”响,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凄凉。
我一眼就瞧见电影院门口那块大招牌,写着《雅马哈鱼档》。
我瞅着那招牌,心里空落落的,电影里演的啥跟我有啥相干呐?
我连个过夜的地儿都还没找着呢。
夜越来越深,我又累又饿,浑身软趴趴的没力气。
正发愁呢,嘿,瞅见路边有份别人吃剩下的饭。
我凑过去一瞧,哟呵,肉还不少呢!
在老家,过年能有口肉吃就不错了,平常哪敢想啊。
我站那儿犹豫老半天,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个不停,跟打雷似的,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哆哆嗦嗦地把饭捧起来,找个角落蹲下就吃。
那肉吃进嘴里,香是香,在老家,过年都吃不到那么多肉。
我边吃边想,眼泪在眼眶里首打转,可又可笑的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吃完了,我在街边找了个能避风的地儿,缩成一团就躺下了。
周围时不时有车开过,“嗖”的一声,吓我一跳,还有人走路的脚步声,“哒哒哒”的,每一声都像踩在我心尖上。
远处霓虹灯闪啊闪的,把天都照得五颜六色,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暖和,只觉得冷,从身到心都冷。
我望着天,就想起老家的爹娘、弟弟妹妹,还有村里的老槐树。
我想啊,爹娘这会是不是正念叨我呢?
弟弟妹妹是不是在老槐树下玩得正欢呢?
可我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当孬种,得在广州好好干,不管多苦多累,都得活出个人样来,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可这漫漫长夜,这孤单冷清的,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想着想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湿了一片,可又能咋的呢?
只能咬着牙,在这硬邦邦的地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明天会咋样。
我读过初二,在村里那也算是个文化人了。
在贵州老家的时候,就听老师讲过,报纸上常常会登着工厂招工的消息。
到了广州后,我满心琢磨着这事儿,可兜里的钱哪够买报纸啊。
于是,第二天我就跑到报摊边上候着,盼着能捡着别人看过不要的旧报纸。
那报摊老板瞅见我在旁边眼巴巴地守着,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满脸都是疲惫与渴望。
他许是瞧出了我的窘迫,动了恻隐之心。
他没有赶我走,反而在整理新送来的报纸时,挑出一些己经过了售卖时间但还不算太旧的报纸递给我,说道:“小伙子,看你像是在找活儿干,这些报纸你拿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我又惊又喜,连声道谢,那感激的模样就差给老板跪下了。
我捧着那些报纸,如获至宝,赶忙找了个角落蹲下,逐页仔细翻看。
眼睛紧紧盯着那些招工启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可大多招工信息都要求有经验或者特定技能,我越看心里越凉,额头上的汗珠也不自觉地冒了出来,手心里全是紧张的汗水,把报纸都浸湿了一小块。
但我仍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查看,心里默默祈祷着能出现一个适合我的工作岗位,哪怕再苦再累,只要能让我在这广州城扎下根来就好。
第二天晚上,我又回到了那个小巷子,听着外面这从没听过的吵闹声,心里头啥滋味都有。
一会儿想着老家的爹娘和弟弟妹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会儿又担心自己以后在这地方咋活下去。
可再咋说,我心里那股子不服输、想活出个人样的劲儿,就像火一样,烧得旺旺的,咋都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