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将染毒宣纸拍在青石砖上,纸角焦痕与赵大年靴底红泥严丝合缝。
"西山官窑烧的胭脂藤灰,掺进墨里能蚀骨三寸。
"他指尖掠过证物,蓝纹藤蔓突然缠住赵大年手腕。
"放肆!
"王文远官袍上鹤纹颤动如活物,却见柳儿捧着青竹筒踉跄闯入。
小丫鬟发间别着半朵金丝桃,竹筒里残墨正与宣纸墨迹共鸣生烟。
苏明婉跪在滴水檐下高举医案:"三日前赵公子索要的祛毒方子,墨中七步蛇毒正是药引。
"惊雷劈开公堂梁柱时,林慕白攥着考生令牌抵住赵大年咽喉。
鎏金牌面倒映出对方瞳孔里溃散的六瓣梅纹,西域藤花顺着青砖缝钻进他衣领,逼出暗袋里盖着掌印太监私章的密函。
暮色染红苏家药圃时,周老太医用银针挑开煨着黄芪的砂锅盖。
"蓝血藤遇蛇毒则生异香,倒是便宜了那窝雪貂。
"老人瞥向廊下,林慕白正扶着苏明婉捣药,少女腕间幽蓝花脉随他诵诗声明灭。
药杵声忽乱在《诗经》第七句,苏明婉抽回的手碰翻了青瓷罐。
林慕白俯身去接飘落的辛夷花瓣,发丝缠住她腰间杏色丝绦。
"当心火候。
"周老太医突然咳嗽,砂锅里蒸腾的水雾模糊了两人瞬间交握又仓促分开的手指。
五更梆子敲碎铜镜里成双的烛火时,林慕白在《盐铁论》批注间摸到夹着的辛夷干花。
窗外秋雨打湿了苏明婉晌午送来的护目药囊,周老太医临别时的话混着雨声渗进纸页:"殿试那日若见紫宸殿飞檐停着白颈鸦,切记莫饮官茶。
"他添灯芯的手突然顿住,琉璃盏里摇曳的火光将书案照成困兽牢笼。
贡院方向传来沉闷鼓声,九重宫阙阴影里,某扇雕着梅纹的窗后传来瓷器碎裂的清响。
铜壶滴漏声漫过三更,林慕白蘸着冰水在砚台里磨开墨锭。
窗棂外飘来黄芪混着夜交藤的药香,他望着廊下忽明忽暗的炉火,笔尖在《策论集注》的"盐铁专营"处洇开墨团。
"这参须要文火炖满六个时辰。
"苏明婉的杏色裙裾扫过石阶,青瓷盅搁在案角时震落几片辛夷花瓣。
她指尖拂过林慕白发间沾着的灯花碎屑,药香缠着烛烟在两人袖口游走:"周老说贡院地龙烧得太旺,这护目膏..."话音被夜风卷进檐角铜铃,林慕白突然攥住她缩回的手腕。
烛光将《盐铁论》上的批注投在少女腕间,那些力透纸背的"革除积弊"字样,正随着蓝血藤的脉动明明灭灭。
"药圃东南角的忍冬藤,"他喉结滚动着松开手,"开得比往年早。
"五更梆子敲碎最后一点残星时,苏明婉蹲在灶前盯着咕嘟冒泡的药罐。
周老太医的拐杖声从回廊传来,砂锅里当归混着朱砂的暗红液体突然沸腾,映出她剪碎藏在袖中的密信残片——那角盖着梅纹火漆的宣纸,今晨刚从赵大年尸身上取下。
贡院飞檐刺破秋阳时,林慕白在验身房解开青布长衫。
监考官腰间鎏金鱼符闪过寒光,他盯着对方靴筒边缘沾染的胭脂藤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袖中药囊跌落瞬间,苏明婉调配的紫苏叶混着薄荷脑的味道冲散了验毒香炉里的异香。
"寒门学子竟用得起冰片熏衣?
"监考官捏着药囊的指节发白,忽见门外闪过杏色裙角。
苏明婉捧着太医署令箭垂首:"各位大人昨日赏的祛暑汤,民女添了安息香。
"暮色染红考棚飞檐时,林慕白在策论末尾点下朱砂。
他蘸墨时嗅到砚台里若有若无的蓝血藤气息,突然将笔杆重重磕在"裁撤冗员"西字上。
墨汁溅落处,隐约可见青砖缝里蜷缩的西域毒蛛,八条腿正诡异地指向太医院方位。
戌时梆子惊飞宿鸟,李崇文把玩着鎏金护甲站在司礼监密室。
琉璃灯照着他脚下跪伏的灰衣人:"周济堂的雪貂,今日可曾喂饱?
""禀督公,巳时三刻进的药圃。
"灰衣人捧着的铜盘里,半片染着蓝血藤汁液的密信正在朱砂水里浮沉,"那位林举人验身时...用了太医院***的香囊。
"李崇文突然轻笑,鎏金护甲划过墙上的殿试名录。
林慕白的名字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就像昨夜摔碎在梅纹窗下的青花瓷盏,裂痕正顺着"寒门"二字蜿蜒生长。
"白颈鸦该换换食了。
"他指尖弹落灯花,暗格里装着西域藤花种子的玉瓶突然泛起幽光,"明日让御药房多备三倍量的七步蛇毒。
"宫墙外的更鼓声里,林慕白掀开苏明婉送来的食盒。
凝着水珠的瓷碗底下压着半朵金丝桃,药膳表面漂浮的枸杞突然聚成梅纹图案。
他舀汤的手顿了顿,檐角铜铃正巧震落藏在《策论集注》里的辛夷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