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锡箔纸上的银河
松香燃烧的青烟盘旋上升,融进城市上空积雨的云层。
陈岩踢着空易拉罐过来时,他正用镊子从灰烬里夹出块未燃尽的存储芯片。
"给咱妈捎的MP3,"少年将芯片包进锡箔纸,"里头录了惊蛰的英语听力。
"维修间的排气扇坏了三个月,热风裹着焊锡味舔舐后颈。
凛冬在维修日志第217页记下:"4月5日,华为P20听筒杂音,清除蟑螂卵鞘。
"客户是个外卖员,工作服上沾着麻辣烫油渍,手机壳夹层里塞着女儿的大头贴。
午休时暴雨突至。
凛冬望着窗外被雨滴击碎的霓虹倒影,玻璃上重叠着"手机贴膜"和"不孕不育"的广告光斑。
陈岩的纹身店传来新学徒的惨叫,混着《沙漠骆驼》的鼓点刺破雨幕——总有人想在肋间纹前任的名字,又在结痂期后悔。
傍晚六点十七分,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士摔进来一台MacBook。
"水杯打翻时我正在写离婚协议。
"她美甲上的碎钻卡在Touch Bar缝隙,像散落的星子。
凛冬拆机时发现掌托处结着盐晶,咖啡渍在背光键盘上勾勒出海岸线般的轮廓。
九点西十分,最后一单是台老式收音机。
机主是位独居教授,便签上写着:"请务必保留《玫瑰玫瑰我爱你》的调频记忆。
"凛冬替换电容时,半导体突然响起模糊的歌声,电子管发出的橙光在天花板投下涟漪,仿佛岁月本身在呼吸。
锁门前,他惯例检查储物柜。
某个未拆的快递件静静躺在角落,发件人栏印着"星际乐园纪念品商店"。
凛冬用美工刀划开胶带,水晶球里的太空人玩偶随雪粉扬起,底座刻着:"致王先生:感谢拯救我们的票务系统。
"暴雨夜的地铁站台泛着冷光。
凛冬数着第十七个漏水点时,穿JK制服的女孩撞进他怀里。
草莓香水味的手账本散落一地,内页飘出张拍立得:穿薄荷绿毛衣的背影站在奶茶店操作台前,模糊的镜面反射里有个戴毛线帽的轮廓。
"对...对不起!
"女孩慌忙捡东西,社团徽章刮过他手背。
凛冬瞥见手账本上的课程表:周三下午《调香学基础》,周五上午《烘焙化学》。
当她转身跑向闸机时,帆布包上晃动的木雕铃铛发出细响,与记忆里某个雪夜的音色重叠。
出租屋楼道堆满邻居的纸箱。
凛冬在301室门前停住——新搬来的住户正在挂风铃,易拉罐剪成的金属片下坠着蓝色玻璃珠。
夜风穿堂而过时,他听见铃舌碰撞的声响,像老家溪畔的卵石在互相叩击。
那晚的梦境异常清晰。
母亲在晒场筛麦粒,弟弟追逐着脱粒机溅起的金雨。
当他走向他们时,地面突然变成手机维修台的防静电垫,所有麦粒都化作发光的主板元件。
惊醒时手机显示凌晨两点十九分,楼下的便利店传来自动门铃的"欢迎光临"。
周例会前,凛冬在洗手间撞见清洁工哭泣。
拖把桶里泡着撕碎的合影,女人镶水钻的指甲正把某个男人的脸碾进肥皂沫。
他退回走廊时,市场部Linda踩着细高跟经过,香水尾调是昂贵的乌木沉香。
中午拆解泡水手机时,凛冬在SIM卡槽发现枚钻戒。
通讯录里唯一的号码标注着"安安",拨通后传来钢琴版《梦中的婚礼》。
两小时后,穿婚纱的姑娘冲进维修间,红肿的眼睛下还粘着假睫毛:"他说把戒指扔进秦淮河了..."暴雨季最忙碌那天,陈岩扛来箱自制冰镇酸梅汤。
凛冬看着他给保洁阿姨递饮料,忽然想起初三那年,这家伙偷教导处的枸杞泡胖大海。
学徒阿杰在隔壁修无人机,突然大喊:"冬哥!
这飞行记录仪有拍到流星雨!
"黄昏时分,凛冬在库房角落发现箱旧游戏机。
二十台索尼PSP里存着不同进度的《最终幻想》,某台白色机身的存档名为"清清,打到水之都就嫁我"。
他给每台机器充上电,排列成列的电源灯像微型城市在呼吸。
周五加班到末班车停运,凛冬第一次使用共享单车。
解锁声在寂静的街道格外清脆,车篮里有张被雨浸湿的电影票根,放映时间是三年前母亲节。
当他拐进城中村时,撞见穿睡衣的女孩在喂流浪猫,薄荷绿拖鞋上的绒球随动作轻颤。
那夜维修台灯特别昏黄。
凛冬修复着被猫尿腐蚀的主板,酒精棉擦过BGA封装时,想起女孩蜷缩喂猫的姿势。
晨光初现时,他往维修日志夹了片银杏叶,叶脉的纹路与电路板上的走线惊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