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盯着讲台上的拉奥孔群像，总觉得那缠绕在躯干上的蛇身，鳞片缝隙间藏着某种湿润的反光。
教室后墙挂着历届学生的素描作品，其中一幅画着穿旗袍的少女，伞面上的星图与今日所见的苏璃完全一致，只是画中少女的瞳孔是纯黑色的。
“”把画架摆成半圆，今天临摹拉奥孔。”
陈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野闻到他身上混着雨水与霉菌的气味。
“注意肌肉的张力，还有......”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蛇头的石膏，“蛇信子的质感。”
蓝发男生在后排嗤笑：“老陈是不是艺术生转行当生物老师的？
总爱讲些奇奇怪怪的细节。”
他叫刘野，刚才在走廊上故意用肩膀撞林野，书包侧袋露出半截银色电子烟，烟身上刻着星形纹路。
林野展开画纸，铅笔在指尖转动时突然断裂。
铅芯迸溅到画纸上，裂成七道放射状痕迹，像星图的主星连线。
他弯腰去捡笔，口袋里的符咒滑落在地，黄纸正巧覆在颜料盘边缘——不知谁打翻了红色丙烯，颜料混着水在瓷盘里积成小水洼，“勿视”二字的朱砂被浸泡得发胀，像即将破裂的血泡。
“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吸气声。
林野抬头，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盯着他，陈墨的嘴角扯出不自然的弧度，露出犬齿后方的尖牙。
右脸突然一凉，他这才意识到符咒己从右眼滑落，掉在浸透颜料的画纸上。
世界在视网膜上碎成棱镜。
石膏像的蛇身开始蠕动，鳞片下透出蓝灰色血管，蛇信子吐出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穿红裙的女生转过头，脸颊裂成三瓣，每瓣都嵌着枚浑浊的眼球，虹膜呈竖线状，正随着呼吸开合。
刘野的手臂长出节肢，指尖裂开摄食口，正在啃食自己的速写本，纸张碎裂声中混着咀嚼的吧嗒声。
“怪物......”林野踉跄着后退，撞上身后的画架。
调色盘摔在地上，红色颜料泼在他鞋面上，却在接触皮肤的瞬间蒸发，留下星形的淡金色纹路。
陈墨的西装裂开，绿色鳞片覆盖的躯体撑破布料，指缝间渗出黑色黏液：“终于肯睁开眼睛了，钥匙先生。”
他的声音变成重叠的蜂鸣，“让我看看，你母亲到底把你改造成了什么样子......”“林野同学！”
苏璃的声音穿透混沌。
她不知何时站在教室门口，黑伞斜倚在肩头，星图纹样流转成防御结界。
林野的视线穿过她的瞳孔，看见本该是虹膜的位置竖着金色瞳线，眼白部分布满蛛网状的黑色血管。
“接着！”
她抛出块白色手帕，正中林野面门。
布料触到右眼的瞬间，世界恢复正常——石膏像仍是静止的，同学们各自专注作画，陈墨站在讲台上整理教具，仿佛刚才的畸变只是幻觉。
“发什么呆？”
刘野用铅笔敲他画架，“老陈说要检查构图，你连轮廓都没起完。”
林野低头，发现画纸上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是他自己的笔迹：“他们在等你彻底觉醒”。
右眼角传来湿润感，他摸向脸颊，指尖沾到的不是泪水，而是透明的、带着晶簇的凝胶状物质，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星芒。
苏璃走到他身旁，伞尖轻点地面，在两人脚下投出微型星图：“符咒湿了。”
她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丙烯颜料里掺了骑士团的障眼血咒，你的血激活了它......暂时。”
“你到底......”林野抓住她的手腕，触感冷得异常，像摸到一块冻了三天的鲜肉，“是什么？”
苏璃瞳孔微缩，竖线状的虹膜瞬间恢复正常：“放学后去图书馆三楼，带好你的符咒。”
她抽回手，袖管滑落半寸，露出小臂内侧的星形疤痕。
“别让陈墨看见你的右眼，他对圣痕共鸣者的脑垂体......很感兴趣。”
下课铃响起的刹那，林野注意到陈墨的西装后领沾着片鳞片，青灰色，边缘呈锯齿状，和校医室标本盘里的“球体”表面纹路一致。
他弯腰捡起符咒，黄纸上的”勿视”二字己褪成浅粉色，背面用指甲刻着行小字：“子时三刻，钟楼见”——不是他的笔迹。
“新生就是麻烦。”
刘野路过时撞了下他肩膀，电子烟在齿间明灭，“”劝你别乱看不该看的东西，否则下场会和李梦然一样......”“李梦然？”
林野追问。
双马尾女生突然插话：“就是上个月失踪的学姐啊，听说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三楼......”她的声音越压越低，“有人看见她进去时好好的，出来时眼睛就变成了空洞，里面塞着卷烂掉的圣歌谱。”
走廊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林野转头，看见校医推着金属推车经过，七个搪瓷盘里的“标本”正在剧烈晃动，每个浑浊球体表面都浮现出星形血管，其中一个突然爆裂，溅出的液体在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斑。
“快走！”
苏璃抓住他的手腕，伞面突然完全展开，星图纹样发出刺目光芒。
林野的右眼再次剧痛，却在这剧痛中看到了真相——陈墨的人形只是层皮囊，底下是顶着河童头的巨怪，背部长着与石膏像相同的蛇尾，正用布满倒刺的舌头舔舐嘴唇。
“闭上眼！”
苏璃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用符咒捂住右眼，不管听见什么都别睁眼！”
林野照做的瞬间，听见血肉撕裂的声响，以及陈墨的嘶吼：“苏璃，你竟敢保护钥匙！
理事长说过，觉醒者必须......”“砰——”像是有重物砸在地上。
林野指间渗出的缝隙里，瞥见苏璃的伞尖抵住河童的咽喉，星图结界在怪物体表灼烧出青烟：“我说过，在林野彻底觉醒前，谁都不能动他。”
她的语调冰冷，却带着微妙的颤抖，“包括理事长......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