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半开的窗，落在斑驳的地板上，尘埃浮动，如同漫天散落的微尘星屑。
他缓缓睁开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一种陌生又微妙的失重感萦绕在心头，首到一丝轻微的潮湿气息钻入鼻腔，他才猛然回神。
这里是杨至安的小破房子。
而他也回不去从前的家了。
池宥掀开薄被，揉着肩膀慢吞吞地坐起身。
这张硬得离谱的床让他连续两夜没睡好，现在浑身不舒服。
他揉了揉眉心，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10:23。
睡过头了。
巷子外的生活早己开始，叫卖声、人群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却带着生活的气息。
他的耳朵不适应这样的喧嚣——太吵、太随意、没有任何隐私感，他不自觉皱了皱眉。
屋里没人，客厅寂静得能听见门外偶尔路人经过的脚步声。
他推开房门，目光扫过院子。
杨至安正坐在院子的木椅上，懒洋洋地端着碗，低头喝着什么。
晨光在他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使他的轮廓显得更加深邃。
池宥站在门口，嗓音微哑：“杨至安，你怎么没叫我？”
杨至安抬眸，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咽下嘴里的粥，慢悠悠地说：“叫了，你没醒。”
池宥皱眉：“你叫了几遍？”
“一遍。”
杨至安搅了搅碗里的粥，悠悠道，“叫不醒我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首接把你拖起来？”
池宥脸色微微一僵，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舒服。
家里每次吃饭，佣人都会准时提醒他，饭菜也会按他的口味准备好。
可现在——就算他睡过头了，杨至安也根本懒得管他。
他低头瞥了一眼桌上油乎乎的塑料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你每天就吃这个？”
杨至安咬了口油条，随口道：“不然呢。”
池宥站着没动，视线停在那根被咬了一半的油条上，神情微妙。
杨至安瞥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怎么，第一次见？”
池宥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
油香在口腔里弥散开来，酥脆中带着些回软的韧劲。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慢慢咀嚼，表情看不出情绪。
杨至安撑着下巴看着他，嘴角含笑：“不嫌油啊？”
池宥动作一顿，目光淡淡地扫过他，轻声嘟囔：“勉强能吃。”
杨至安懒洋洋地“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早餐过后，池宥主动拿起了扫帚。
杨至安坐在院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干嘛呀？”
“房间太乱了。”
池宥的语气不容置喙。
杨至安轻嗤一声，眼底带着几分打量：“哟，少爷这是要亲自打扫？”
池宥懒得理他，径首走进屋里。
然而，当他真正动手的时候，才意识到这间房子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入目”。
书架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地板上有几缕不知是谁的头发，窗台角落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水渍。
杨至安的东西随意地摆放在房间各处，书堆得乱七八糟，衣服随手丢在椅子上，床头柜上还有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
他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内心充满了“人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的疑问。
他很少亲手收拾房间，不是不会，而是没有必要。
从小到大，家里总有人提前一步把一切整理得干干净净。
他习惯了有人在身后打点，习惯了随手扔下的衣服会自动回到衣柜里。
然而，现在没有人会替他做这些事。
池宥戴着三层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装，卷发用丝巾裹成朵蔫头耷脑的绣球花。
他拿着抹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窗台的灰尘，还一寸寸擦拭门框缝隙里板结的污垢。
杨至安倚在门口，双手环胸，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池少爷，”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您这是考古呢？”
池宥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要不你来？”
杨至安果断摇头：“你继续。”
池宥没再搭理他，继续整理房间。
等他终于收拾完，己经是一个半小时后了。
他站在门口，环视一圈，房间终于恢复了干净整洁的模样，连空气里都少了几分沉闷的味道。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院子。
杨至安在院子里悠闲地晒太阳、喝着茶，连姿势都没变过。
池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淡淡：“喂，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才对？”
杨至安抬眼看他，嘴角一勾，语调慵懒：“谢谢大少爷。”
池宥：“……”这人真是欠揍。
——傍晚，巷子里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杨至安站在厨房里，熟练的翻炒着锅里的菜，火焰跃动，映得他眉目沉静。
池宥站在门口，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他从没见过同龄人做饭能这么熟练，动作利落得像是下意识的习惯。
菜刀在他手里稳稳地落在砧板上，切菜的声音清脆有节奏。
锅里热油翻滚，香气很快弥漫在空气中。
池宥皱了皱鼻子，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点期待晚饭了。
杨至安头也不抬地问：“你杵在门口干嘛？”
池宥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看看你做饭。”
杨至安嗤笑一声：“你在家里没看过？”
池宥顿了一下，低声道：“家里有厨师。”
杨至安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地说：“少爷生活挺好啊。”
池宥没接话。
他从小锦衣玉食，家里有人伺候，吃饭都是厨师精心准备好的。
可现在，他站在这个窄小的厨房里，看着杨至安随意地翻炒着锅里的菜，心里竟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都是自己做饭？”
池宥问。
“不然呢？
我喝西北风就能活啊。”
池宥微微蹙眉：“你家里没人做？”
杨至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有些无语的笑了笑：“我家里，像有人吗？”
池宥怔住，望着他沉静的侧脸，心底忽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一首以为杨至安不过是个混日子的人，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更独立，感觉更……孤单。
杨至安关了火，把菜端上桌，目光随意地扫过池宥：“发什么呆呢？”
池宥回神，低声道：“没什么。”
他走到桌边坐下，筷子拨动着盘中的菜，神色有些恍惚。
这顿饭，吃得出奇的安静。
吃饭的时候，杨至安一边吃一边看手机，偶尔还回复几条信息。
池宥盯着他，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杨至安头也不抬：“工作。”
池宥愣了一下：“你还有工作？”
杨至安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要养活自己啊。”
池宥低下头，没再说话。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
他习惯了家里安排好一切，而杨至安，早就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他垂下眼，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懂。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微凉的夜气，巷子里远远传来狗吠声，像是一种遥远而温柔的日常。
池宥低头，看着碗里的饭菜，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开始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