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好友也只有国公府的嫡子吴钧。
京中人人都赞他品行高洁,清正端方,对我更是惜之,爱之。
就连我也这样以为。
然而直到我死前撞破了两人苟且的场面,才知道他们二人哪里是什么好友。
我被沈珏当场掐死。
死后还扣上了一个私通外男的罪名。
我的爹娘为我上京伸冤,却被打断双腿,丢弃荒山,痛苦的死去,家产被悉数霸占。
我在阎王殿前三步一叩首,磕的头破血流,求来一次重来的机会。
1、再次睁眼时,我回到了三月前。
我急促的呼吸着,被人活生生掐住喉咙的痛苦和绝望久久不能散去。
小蝶掀开门帘进来,带着一股冷风。
[小姐,屋外风雪好像越来越大了。
][这回去又没要到好炭,只能委屈小姐你先用汤婆子暖暖了。
]她将一个温热的汤婆子塞进我手中,又蹲下身往炭盆里面添了一些炭。
她是我捡回来的孩子,比我小五岁,被我发现时,已经在水沟里泡了两天,只剩下一口气。
也是她命大,拼着那一口气硬生生熬了过来。
前世,在我死后,她被侯爵府的人打了八十棍,宁死不愿承认我私通的罪名。
嫁来沈家这么多年,她总是改不了称呼,为这还被我说了好几回,她总是撇撇嘴,小声嘟囔,[小姐还是当小姐的时候好,现在的小姐不像小姐了。
][咳咳咳!]烧起来的炭燃起阵阵黑烟,呛的小蝶直咳嗽。
我将手边的茶水尽数泼了上去。
[哎哟哟,这是怎么搞的!]王妈妈推门进来,被浓烟熏了一脸,她手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她将汤药放在桌上,捂着鼻子,[今日的补药,大娘子快些喝了吧。
]我点点头,[汤药太苦,过会再喝,王妈妈先出去吧。
]她不屑地睨了我一眼,赶紧出去了。
我看着桌上那碗药,直接让小蝶拿去倒了。
2、下午,沈母派人叫我过去传话。
小蝶为我披上斗篷,看着屋外的风雪,一张脸上皱成一团,[小姐,这次要不就找个借口不去了好吗?]我将汤婆子塞进她的手中,[就今这一次了,交给你的事都清楚了吗?]小蝶点点头,[都记住了。
]我掀开门帘,屋外的风雪已经停了。
[快点走吧!老太太已经在等着了。
]王妈妈催促道。
她眼底的鄙夷毫不掩饰,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能刚好让我听的清楚。
羞辱我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没有说话,就和前世一样,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只是沉默着,隐忍着。
我跟在王妈妈后面,冬天的室外,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路过池塘时,我猛地向前一步,绊住了她的腿。
结了冰的石板路多滑啊,她直接摔进结了冰的湖里。
[啊啊啊啊!救命!]她肥硕的身体在水里不断挣扎呼救,可是这样冷的天,谁会来救她呢?我看着她一点点沉入湖底。
也开始大声呼喊起来,[救命!救命!死人啦!死人啦!]3、王妈妈被捞上来时,早已四肢僵硬,面色发青。
我惊吓过度,双腿发软,只能由人扶着进了沈母的院子。
我的儿子沈江平也在,正斜靠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
也是在这样的下雪天,我被沈母罚跪在室外一个时辰,导致胎气大动,身下大出血,还不满足月就生下了他。
前世,我知道沈珏对自己没有半分感情,在拼死剩下孩子后,将他视作在这偌大的沈府里的唯一的慰藉。
我看着他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看着他在我的怀中一点点成长。
可是他学会的第一字竟是[爹],那个自他出生就没抱过他一次的人。
后来,在他三岁时,沈母借着抚养的名义将他从我身边抢走,她说[商贾人家的女儿,本身就粗鄙不堪,怎么可能教好孩子?]我和他的关系一天天疏远,后来他甚至连一句[娘]也不愿意叫我,看我的目光中出现了我最熟悉的鄙夷之色。
前世,我看着他和吴均的关系日渐亲密,焦心的让他离吴均远一些,却被他说是目光短浅多管闲事。
他说吴均会带他出去玩,去见世面,不像我,只会逼着他学一些古板无趣的东西。
直到我得知吴均带着还不满八岁的沈江平出入青楼,终于忍无可忍,冲进包间内,却撞破了他们厮混的场面,被活活掐死。
4、见我来,沈母开口便是训斥,[怎么来的这么晚?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祖母,这还用说吗?定是她犯懒,不愿来,要我看就应该罚她在外面跪半个时辰,看她下次还敢不敢了?]沈江平懒散的开口,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挑衅。
若是换做从前,每每听见这些话,我总是免不了要伤心落泪。
可这次,我的脸上没有出现半分伤心难过。
既然他不认我这个母亲,那我就当做从未生下过他。
我身后的人上前将王妈妈掉进湖里淹死的事告知,沈母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不就是死了个奴才吗?至于吓的连路都走不稳吗?]对啊,不就是死了个奴才吗?王妈妈跟了沈母半辈子,在她眼里也只是个奴才,死了就死了,不足为惜。
[我今日叫你来,一是你最近越发没有规矩了,你出生商人之家也是无法选择,但切不可将那些粗鄙的习惯带来我们侯府,待会你自己去门外跪半个时辰。
]我在心底冷嗤,没有答话,等她继续说下去。
[二来,我在京郊看中了一处宅院,已经找大师算过了,那地方风水好,正适合我静养......]言下之意就是想要我出钱。
5、侯府从外看来是光鲜亮丽,但内里早已是空壳一副。
老侯爷去的早,家中的嫡长子不成器,早年就散尽一半家产,后来迷上了赌博,更是欠债无数。
幼子虽然有几分天资,但尚且年幼,培养沈珏成材将侯爵府的最后的一点积蓄榨干。
自我接手管家,才知道侯爵府早已入不敷出,光是沈母每日吃药的钱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加上数十口人每日的吃穿,迎来送往,官场打点,处处都需要银子。
沈母借着管家的名义,将这些开支自然而然的落到我头上。
我光是平以前的一堆烂账就填了快一半的嫁妆进去。
自我嫁到沈家这十年来,每日卯时不到,我就穿戴整齐去她房间外等着伺候她起床,用饭时需要站在旁边为她布菜,临睡前还需要亲自为她洗脚***。
沈母身体不好,我动用关系为她请来名医写了更好的药方单子,换了更加金贵的药材为她调理身体,这些钱从来都是用我自己的钱出的。
我勤勤恳恳为这个家付出,自认为没有任何错处。
可是她从不会念着我半分好,她只会说[还是我儿有出息,入朝为官,让我们一家脸上都有光。
]只会认为我是祖峰冒青烟了才能嫁进来,我这样的出生不能给她儿子提供任何帮助,反而是最大的拖油瓶。
6、见我久久不答话,沈母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大嫂林氏忙笑着开口,[弟妹一向懂事,这处宅子也是对母亲的孝心,弟妹怎么可能是不愿意呢?]她原是小官家的庶女,在我嫁我来之前,沈母也从未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自我嫁进来后,沈母的矛头便指向我,她也从小官家的庶女变成了清流人家的女儿。
前世,我理解她的不容易,总是处处体谅她。
她丈夫是个不成器的,整日只知道寻欢作乐,醉酒后总是要拿她出气,每每我都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
我想着,女人总归是最能体谅女人的,可是到头来,沈珏和吴均之间的龌龊事她一开始便知道,却还劝我赶紧生下孩子,她一早便也知道沈珏的计划,骗婚,生子,慢慢榨干我,消耗我,在我死后光明正大的瓜分我的财产,现在却还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体贴友好的模样。
沈母听见这话后,火气更甚,抬手便将桌上的茶盏让我扔来。
我堪堪偏头躲过,茶盏砸了个粉碎。
[儿媳自是愿意的,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这几月来,夫君和大伯哥在外结交,迎来送往花了不少银子,不出这么多......][这我不管...况且你手上不是还有...]她的话戛然而止。
她想说的是我手上还有嫁妆。
若是就这么真大光明的说出来,像他们这样的勋爵世家,会被旁人嗤笑一辈子。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况且那里绝对是风水宝地,现在不买,怕是以后有价无市,再说了,这宅子到最后不还是你和珏儿的吗?]我恭顺的点头,[既如此,那便按照婆母的意思去办。
]见我答应,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7、回到院子时,就听见小丫头来报,说有人找我,已经在院中等着了。
我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脚步匆匆往院中走去,刚踏进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鱼儿,好久不见。
]会叫我这个名字的,只有一个人。
他背着一个背篓,衣服上和鞋上也都沾了泥土,尽管穿着粗布麻衣,却难掩非凡的气质。
我问道,[你怎么来了?]他一向居无定所,常年在外游历,时常花费数月时间在山中采药。
就连上次找他为沈母诊脉,也派人打探了好几天。
他没所谓的拍了拍身上的土,语气随意,[我听见你找我,我就来了。
][小蝶说你要找一位医术高超且靠谱的郎中......]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歪着头看我,[这天下还有比我更高超更靠谱的吗?]确实,论医术,这世上除了我外祖父便是他唯一的弟子缪怀。
外祖父是江湖名医,可只有我娘一个孩子,我娘却对医术并不感兴趣。
缪怀是我外祖父捡来的孩子,无父无母的孤儿,外祖父无意间发现他对医术有很高的天赋,便将他潜心研究了一辈子的心血都全全教给了他。
幼时每每见到他,总能看到他对着成堆的医书苦读。
除了爹娘和小蝶,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8、谬怀替我把完脉,就让小蝶去将那补药的药渣拿来。
药果然不对劲。
[这里面有一味极寒的药,长时间服用,会导致气血亏空,久而久之,身体油尽灯枯。
]他挑出药渣碾碎,[小鱼儿,这是有人要害你呀。
]这补药,是婆母给我的,没有药方单子,药都是让王妈妈送来的,还特别叮嘱我要天天喝。
前世自从生下孩子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到后面甚至都要走三步停一步,我本以为是生育时大出血伤了根本,现在想来,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这药。
这沈府,从一开始就是要我命来的。
他拿过笔,重新为我写了一张单子。
[按照我的方子调理,不出半个月就能养好。
]他重新背上背篓,却被我叫住,让他再为我配两种药。
他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摸出两个药瓶给我,叮嘱道[用的时候小心些。
][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了,也不用送了。
]他这个人一向这样,最不喜被束缚,来去自由。
他刚要跨出门外,却又忽然转过身来,他说,[小鱼儿,如果你不开心,我可以随时带你走。
]前世,他也同我说过一样的话,那时我忙着讨好婆母,侍奉夫君,忙着维护好和沈家的关系。
我自嘲的笑笑,目送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9、依照沈母的意思,第二日我就将府中一半的下人遣退,剩下的一半我也全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
给沈母的药也由名贵药材换成了普通的药材,每日还是给她按时喝着。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从前一直靠着贵重滋补的药养着,才好上几分,现如今,突然换成了普通的药材,自然是一下又虚弱下去。
等她察觉出不对劲时,自己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不过才五六天的时间,就和以前一样只能躺在榻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她身边的几位妈妈,早就被我悄无声息的发卖了出去。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日晨昏定省,只是再不会如同从前那般尽心伺候。
至于大嫂,我不再替他丈夫收拾烂摊子,光是沈阳在外欠的那些债就让她头痛不已。
年关将至,沈珏所任职的礼部也忙碌起来,接连几天都未能归家。
等他再回来时,发现侯府已经变了副模样。
门房小厮婢女他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甚至原先在他房里贴身伺候的也被换走了。
他怒气冲冲找到我时,我正在写拜帖。
当今皇后是吴均的亲姑母,太子又是他的表哥。
上一世,圣上病重时,太子直接起兵逼宫,挟持皇上立下遗嘱。
太子性格残暴,上位后,将其他皇子虐杀殆尽,甚至连一母同胞的幼弟也没放过。
想要彻底扳倒吴均就必须将太子拉下马。
10、沈珏一脚踹开房门,拍桌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管的家,母亲为何会突然缠绵病榻?]我自顾自的将手中的拜贴收好。
见我没答话,他不悦的伸手敲了敲桌子,毕竟换做以前我早已眼巴巴的替他倒好茶,甚至每每他下朝回来,我都会等在家门口,对他嘘寒问暖。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前世他就是用这只手将我活生生掐死,不带半分犹豫和怜悯。
他的脸也生的好看,眉眼温润如玉,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就是这样一张脸骗了我爹,也骗了我。
在宫宴上遥遥一见,我也有过少女情怀,幻想着能与他琴瑟和谐、共度余生。
可在成婚当天他就去了书房,让我沦为他人笑柄,之后对我更是冷淡至极。
为此,我还到处打听,他是否在成婚前有心仪之人,是我破坏了他的姻缘,所以他才对我这般冷落。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原来新婚之夜,他也在和吴均厮混,原来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他对我,从来都只有利用。
他见我没有反应,脸上的不悦更甚,抬手又敲了敲桌子,提醒我他的耐心即将耗尽。
对待他人彬彬有礼的人,在对待我时,却总是习惯用这样的小动作,来让我学会去看他的脸色。
他当我是什么?他的宠物还是他的奴才?需要时时刻刻看他的脸色过活。
我平复心情,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夫君误会了,这一切都是母亲自己的意思。
][母亲的意思?]我点头,[母亲前几日说她看中了京郊的一处宅子,为了筹钱给母亲买宅子,所以才不得不削减府内开支。
]他听后,怒气更甚,猛地一拍桌子,[我们侯府是没钱了吗?区区一处宅子,还需要这样省吃俭用才能买下吗?你看看现在这府内都成什么样子了?若是传出去我在同僚面前还有什么脸面?]11、[钱?]我冷嗤一声。
[夫君不管家,自是不知道侯府如今的情况,府内原先每月下人的月例加一起就要六十多两,吃食一百多两,母亲光是每月吃药的钱就要四百两,更别提大哥哥在外赌博惹事欠下的钱,若是不削减开支,哪里还有钱去买母亲看中的那套宅子呢?]我平静的说完,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反问道:[难不成靠夫君那点微薄的俸禄吗?][姜榆!你!]他伸手指着我,[当真是市井妇人,开口闭口都是钱,简直粗俗不堪!][既如此,就请夫君想办法将这钱凑齐吧。
][你!]他怒极,偏偏挑不出任何错来指责我,于是话锋一转,[母亲一直好好的为何突然间缠绵病榻?][母亲身体本就不好,现如今入冬了,老人家总是怕冷些,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并没有什么大碍,安心卧床修养便是,只是...夫君虽忙碌,也不能接连几日夜不归宿,母亲这几日可是为你担忧着,总是夜夜睡不好。
]我看着他官服下露出的一点红痕和眼下的乌青,这几日怕是被折腾的不轻吧。
他面上有一丝僵硬,[姜榆,别忘了你本只是一介商贾之流,若不是嫁进我侯爵府,起能有今日?]我冷笑,[若是夫君已经厌弃了我,何须多言,一纸休书将我赶出门去罢。
]说罢,我不愿再和他废话,起身披上厚厚的大氅,径自离开。
他惦记着我的财产,自然不敢真的休了我。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一概当做听不见。
12、第二日天不亮,我就带着小蝶出了门。
当今圣上一共有五位皇子,大皇子早年夭折,太子和老五是皇后所出。
剩下两位,三皇子母家无权无势,并无争权之心,早年领了封地,远离京城,做了自在王爷。
至于四皇子,相比于其他几个皇子,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前世,太子逼宫时,他第一时间带兵赶到现场救驾,却寡不敌众,最后死于太子刀下。
思考间,马车已经抵达四皇子府。
管家带着我进了后门,穿过长廊小径,一路曲折,来到一处四面环水的亭子中。
四皇子正背对我,靠在亭边的柱子上,有一没一下的往池里丢着鱼食。
听到有脚步声来,他并未回头,只淡淡开口问道,[你说你要和我合作?][是。
][哦?]他又往池中丢了些鱼食,[怎么合作?][自是…废太子,重立储君。
][大胆,竟敢妄议立储之事,不怕杀头吗?]他突然站起身,一步步向我逼近。
怕?我早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我只怕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13、我直视他怀疑的目光,他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两个字,野心。
[殿下难道不想吗?][殿下若是没有想法,今日就不会让我来了,况且…殿下难道不想为自己的母妃报仇吗?][你说什么?]他面上有一瞬震惊,却又很快藏了下去,转而代替的是对我更多的探究。
[你怎么会…你还知道些什么?][我知道的殿下自然也知道,是坐等机会还是赌一把全凭殿下…]我抬眸,[我不会让殿下赌输的。
]气氛有一瞬的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