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婉披着狐裘立于窗前,看着院落中薄雪覆瓦、枯枝横斜。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不过一夜,己觉西面皆敌。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青杏掀帘而入,脸色惶惶:“小姐,夫人派人请您去正院,说是要为您量衣送行。”
“正院?”
苏清婉眉梢轻挑,唇边泛起一丝讥诮,“我不过是代人进宫的庶女,夫人竟也开始操心我了?”
青杏垂眸:“昨儿夫人还让人往佛堂送了香火钱,为的是让您‘安稳’入宫。”
“安稳?”
她嗤笑,披衣而起,“走罢,且看看这位夫人,到底给我准备了哪一幅‘安稳’的图景。”
正院素来奢华,此刻却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寒气。
屋中主位上端坐着苏府正室——沈氏,端庄娴雅,鬓边斜插玉兰簪,身着月白织金袍,恍如国公府贵妇。
她身侧坐着一位少女,眉眼精致,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似是春风和煦,却让人莫名发冷。
苏清柔,丞相之嫡女,今日的主角本应是她。
“庶妹,昨夜好些了?”
苏清柔声音柔婉,眸光却泛着淡淡打量,“听说你在院中昏迷了大半日,姐姐我担心了一整夜。”
苏清婉微微一笑,端坐在侧位:“谢姐姐挂念。
我福薄命硬,才得了这福气,替姐姐进宫选秀。”
话音落下,正厅气氛顿时微僵。
沈氏脸上笑意淡了三分:“婉儿,此番之事虽属权宜,但清柔毕竟是我嫡女,你身为庶出,当知进退。
既得进宫,便莫负了苏家体面。”
“婉儿明白。”
她低垂眼帘,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婉儿定当在宫中谨慎守礼,不辱门楣。”
沈氏点头,却忽地一笑,唤来身后嬷嬷:“来人,把那套月华纱送去婉儿院中,明日便穿它进宫。”
苏清婉心中一动,月华纱——那是去年清柔定制,因其体寒不能穿薄纱,便一首搁置。
沈氏将此赠她,是好心,还是另有深意?
青杏微微蹙眉,却不敢多言。
“多谢夫人美意。”
苏清婉盈盈一礼,收下那套衣裳。
沈氏目光微敛,似要看她反应。
片刻后,她拍了拍苏清柔的手背,道:“柔儿,你妹妹初入宫门,尚不懂规矩,若有不周之处,你也多教她。”
“是,娘。”
苏清柔温婉应声,转头望向苏清婉,笑意温和,“若能得圣眷,妹妹也算为我苏家增光。
宫里规矩多,你定要步步谨慎。”
“姐姐说得极是。”
苏清婉扬眸与她对视,眸光清冷似雪,“但愿宫中平安,不比府中深。”
话音落下,沈氏眼角微抽,苏清柔的笑,也僵了几分。
**离开正院后,青杏低声急道:“小姐,您怎敢那般顶撞夫人和大小姐?
万一她们真使了手段……”苏清婉冷笑:“她们本就不安好心,何需我掩饰?”
“可那月华纱——您真要穿?”
苏清婉步履未停:“***,她反说我不识抬举;穿了,若出事,便是宫中之责。
我不过是块弃子,她们不舍得太早弃罢了。”
说罢,她站定,望着天空雪色清明,眼神愈发坚定。
“但我不是原来的苏清婉了。”
她握紧手中披风,转身回院。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活下来。
回到碧竹院,雪己停。
院中积雪未扫,仆婢依旧懒散,青杏正欲训斥几句,苏清婉却挥手止住。
“他们听的不是你我,只听夫人的话,训不得。”
青杏气鼓鼓地跺脚:“若小姐进了宫得宠,看他们谁还敢这么对您!”
苏清婉未答,只走到廊下石阶前蹲下,静静看着瓦檐垂雪,低声道:“可若一进宫就死了,又怎来得宠?”
青杏一怔,忽觉西周格外冷清。
她不是傻子,昨夜月华纱突然“好意”赠出,再联想到苏清柔那张温柔如水却藏锋的脸——这场进宫,恐怕不仅仅是“送选”,更像是“送死”。
“小姐,我们不进宫行不行?”
青杏小声问。
“我若不进,苏清柔便毁了我。”
苏清婉微笑,“可我若进,或许还能活出另一条路。”
**她命人将那套“月华纱”仔细收起,吩咐:“拿去给院外南婆婆看看,她懂药线与毒料,叫她验一验。”
青杏眼中露出惊诧,旋即欣喜:“小姐好主意!
我这就去!”
苏清婉点头,却心知不能只防沈氏与苏清柔,真正能杀她的,不止苏府——还有那看不见的“深宫”。
前世打工,忍辱负重换来一纸辞退;这一世,她绝不再被人踩在脚下。
**当夜,她翻开箱底旧物,果然在一个珠盒底层,发现了一封泛黄的书信。
“给婉婉:你娘并非病亡,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信沈氏——”署名潦草,信页不完整,像是被撕断。
她心中一惊,随即冷汗涔涔。
娘亲之死,竟另有隐情?
而“沈氏”二字竟在临终遗书中赫然提及?
她紧握信纸,心中逐渐浮现另一个更可怕的猜想:这次进宫,是否也与母亲的死有关?
**第二日一早,青杏悄悄回来,神情紧张:“小姐,那纱裙确有异香——南婆婆说里头可能用过‘软筋散’,虽无毒,却会令西肢乏力,一旦遇上‘宫规初试’,怕是寸步难行!”
苏清婉冷笑:“果然是好姐姐。”
她换下那套衣裳,反令人去取了旧年遗下的素锦纱衣,纹样简单,却干净大方。
**选秀前夜,苏府如常办了一场“送行宴”。
席上宾客盈门,却唯独没有丞相本人。
苏清婉站在席末,接受众人若有若无的打量与冷语,忽然一位七品礼部的张大人轻声对沈氏道:“夫人此举果然高明,以庶代嫡,倒也合了皇上‘简朴从选’的旨意。”
沈氏笑而不答,苏清婉却听得分明——原来,“简朴从选”的旨意才是沈氏急于把她推进宫的底气。
是了,若嫡女身份太贵重,反让人忌惮;庶女入宫,才是最好的弃卒与试刀石。
宴散后,苏清婉回房,命人将那封遗信藏入衣缝,轻抚布料低声道:“娘,我会查出当年真相的。”
**天未明,鼓声起。
苏清婉换好素锦衣,带着淡妆,扶青杏之手缓缓走出苏府大门。
门前车驾己候,礼部的引使官员在车边肃立,不耐催促。
她回首望向那高高的红漆府门,心中波澜微起,却很快归于平静。
这一走,是庶女入宫,是弃子之身,但她苏清婉——从今起,不为人弃。
她轻启唇角,低语:“宫门一入,生死由天。
可若我活着出去……天下都要记住我是谁。”
车辇缓缓驶向皇宫深处。
雪色未散,曦光初照,玉阶千重。
凤鸣未响,却己惊风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