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载光阴,他从侯府公子沦为江湖流民,唯有这木匣里的物件,是他与过往唯一的联结。
庙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漏进昏黄的暮色。
谢承渊屏息攥紧袖中短刀,那是用父亲玉簪的碎玉磨成的,刀刃上刻着极小的机关图。
来人踉跄着闯入,青衫下摆溅满泥点,腰间玉佩在微光中闪过半只仙鹤——是顾明烛。
“鹤庭?”
少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按听雪楼的暗语找了三个月,终于在应天府书院听到消息...”谢承渊注意到他左襟别着枚竹制书签,上面刻着“明经”二字——那是国子监学子的标志,意味着顾明烛己正式踏上仕途。
“你不该来。”
谢承渊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庙外阴影,“东厂的人一首在追我,还有...墨梅书院的杀手。”
顾明烛闻言瞳孔骤缩,摸出怀里的油纸包扔过去:“先吃点东西,这是杭州知味观的定胜糕,你最爱吃的。”
油纸展开的瞬间,谢承渊鼻尖萦绕起熟悉的桂花香。
他忽然想起十二岁生辰,顾明烛翻墙进侯府,带的就是这种糕点,那时他们躲在假山后分食,听着前院宾客的祝酒声,计划着偷溜去看花灯。
如今糕点依旧,却只剩破庙中摇曳的烛火。
“我查到些线索,”顾明烛席地而坐,从袖中掏出卷羊皮纸,“当年弹劾谢伯父的御史,大多出自墨梅书院,而这个书院的山长,与东厂督主曹化淳过从甚密。”
他指着纸上圈出的名字,每个字旁都画着小小的冰棱——这是听雪楼的标记,代表“必杀之人”。
谢承渊的目光被纸角的朱砂点吸引,那与父亲密档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他忽然抓住顾明烛的手腕,后者袖中滑落半卷书册,露出“玄冰”二字扉页:“你为何会有听雪楼的密档?”
顾明烛垂下眼睑,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三个月前,我祖父书房走水,我在火场捡到这个。
鹤庭,你知道听雪楼的楼主是谁吗?”
他忽然凑近,声音低得像掠过湖面的风,“是你父亲的同门师妹,江湖人称‘雪衣无痕’的苏挽舟。”
庙外突然传来夜枭啼鸣,三长一短。
谢承渊瞳孔骤缩,这是听雪楼遇袭的信号。
他拽着顾明烛滚到香案下,三支透骨钉擦着发梢钉入柱子,尾部缠着黑色布条——是东厂“血滴子”的标记。
“有多少人?”
顾明烛摸出袖中的梅花镖,指尖在镖身刻痕上快速摩挲。
谢承渊闭眼凝神,听着雨滴击打瓦片的节奏变化:“至少七人,分三面包抄。”
话音未落,庙顶瓦片碎裂,三道黑影如夜鸦般扑下,手中弯刀泛着幽蓝——淬了毒。
谢承渊甩出短刀划破一人咽喉,血腥味混着雨水冲进鼻腔。
顾明烛的梅花镖专打穴位,却在触及敌人时突然变向,竟是点到即止。
谢承渊边战边退,忽然瞥见顾明烛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这是当今太子赏赐的信物,三个月前顾明烛正是凭借此物,出入东厂大牢探查消息。
“左后方!”
顾明烛忽然扑过来,替他挡住背后的刀。
谢承渊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顾明烛的鲜血溅在他手背,温热得惊人。
他反手甩出机关伞,伞面弹出的银针如暴雨倾泻,逼退杀手的同时,瞥见其中一人耳后有墨梅刺青——正是父亲密档上的标记。
“他们是墨梅书院的死士,”顾明烛扯下腰带按住伤口,“去年我在吏部查档案,发现所有弹劾谢伯父的奏折,都用了同一种松烟墨,而全京城只有墨梅书院... ”话未说完,庙外传来马蹄声,显然是东厂的援兵到了。
谢承渊拽着顾明烛冲向后殿,却见壁画上的寒梅突然翻转,露出暗门。
他想起父亲纸条上的“听雪”二字,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花心,暗门轰然开启,露出向下的石阶,潮湿的风里带着铁锈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香——是听雪楼的熏香。
“你早就知道这里?”
顾明烛扶着石壁喘息,目光落在谢承渊腕间的银镯上。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摸出父亲留下的玉珏残片,贴在石壁凹槽处。
蓝光骤起,石阶尽头浮现出一座密室,墙上挂满羊皮地图,中央案几上摆着半卷《鲁班经》,落款处写着“谢崇谦”三字。
顾明烛突然指向地图上的红点:“这是...蓝玉的埋骨地?
我祖父曾说,蓝玉案后,有批旧部带着秘宝消失了...”谢承渊按住他的手,发现那红点旁用密语写着“寒渊”二字——正是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地名。
头顶传来东厂缇骑的呼喝,顾明烛掏出火折子点燃案几上的烛台,火光照亮墙角的兵器架,谢承渊瞳孔骤缩——最顶层挂着的,竟是父亲从未用过的软剑“惊鸿”,剑鞘上的獬豸纹与他银镯上的螭虎纹遥相呼应。
“拿着,”顾明烛将剑塞进他手中,“我在外面拖住他们,你从密道走。”
谢承渊摇头,却见少年从怀中取出枚令牌,正面刻着“清君侧”,背面是半朵墨梅:“这是我爹在琼州寄来的,他说蓝玉案与传国玉玺有关,而你... ”话未说完,暗门突然震动。
谢承渊听见东厂督主曹化淳的冷笑:“谢小公子,别来无恙啊?
当年你爹藏起的玉珏残片,该物归原主了吧?”
顾明烛猛然转身,用身体挡住谢承渊,却在此时,谢承渊看见他后颈的朱砂痣——与墨梅书院杀手的刺青位置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