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卡余额刺眼的红色数字在视网膜上灼烧,连泡面汤里漂浮的油花都开始显得奢侈。
叮——突然震动的手机差点从指缝滑落,尾号4444的陌生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我按下接听键时,听见指甲划过金属板的刺耳杂音。
林小姐是吗?枫林酒店夜班前台,月薪两万四,今晚就能入职。
机械化的女声像是从深井里传来,背景里隐约有纸张燃烧的噼啪声。
可我没投过简历...您的社保断缴记录显示很需要这份工作。
对方精准刺中我的软肋,现在下楼,白色金杯车在巷口等您。
电话挂断的瞬间,楼道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我抓着发霉的窗帘偷看,一辆沾满泥浆的面包车正碾过巷口堆积的快递盒,车顶捆着的招魂幡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车身用红漆潦草地写着殡仪专用。
这车真的没问题吗?我攥着门把手犹豫,手机突然震动弹出银行催缴短信。
拇指在车门已开的提示音里僵住三秒,终究按下了生锈的门把手。
司机全程戴着黑色口罩,后视镜上挂着的铜铃随着颠簸发出闷响。
我数着窗外倒退的枫树,发现每棵树的枝干都朝着酒店方向弯曲,像无数双枯手在朝圣。
到了。
司机突然急刹,我的额头撞在前座椅背的符咒挂坠上。
抬头望见暗红色霓虹灯拼成的枫林酒店,第四笔竖钩的灯管正在不正常地抽搐闪烁。
旋转门里飘出线香的味道,前台竟藏在消防通道拐角。
穿藏青制服的女孩正在涂指甲油,鲜红的液体顺着她小指滴在登记簿上,晕开一朵梅花状的污渍。
我叫小夏。
她掀开刘海露出青黑的眼袋,更衣柜里有制服,记得把私人物品锁进3号柜。
更衣室的镜面贴满黄符,柜门打开的瞬间,几十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簌簌飘落。
我摸着制服袖口的银质枫叶徽章,冰凉触感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
别乱碰东西。
小夏幽灵般出现在身后,她脖颈处的皮肤有细密的缝合痕迹,今晚你跟着我学流程,经理说新人至少要熬过三天...话音被刺耳的警报声切断。
顶灯突然变成暗绿色,小夏的婚戒在诡异光线下泛着血光。
她突然抽搐着跪倒在地,戒指上的碎钻迸裂,在瓷砖上划出尖锐的刮擦声。
救...她的喉咙里涌出黑色絮状物,两个保安从监控室冲出。
他们的制服下摆沾着新鲜泥土,胸牌上的入职照片分明是三天前失踪的快递员报道里那张脸。
违规物品处理流程启动。
保安的声音像老旧磁带卡顿,钢制手铐扣住小夏手腕时发出骨骼碎裂的脆响。
我想要尖叫,却发现喉咙被某种粘稠的东西堵住了。
暗红色地毯上,小夏挣扎时蹬掉的高跟鞋里,缓缓爬出一只长着人脸的蜘蛛。
柜门吱呀作响的声音惊醒了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蜷缩在更衣柜里。
制服第二颗纽扣不知去向,锁骨处留着五道青紫色的指印。
我颤抖着摸出手机,锁屏照片里母亲的化疗单变成了黑白遗像。
林小姐?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突然扣住柜门,经理的脸贴着缝隙探进来。
他的金丝眼镜蒙着雾气,镜片后的瞳孔像烧红的针尖,该签《守则》了。
我被他影子笼罩着走向前台,暗红色地毯在脚下蠕动。
经理从保险柜取出手册时,铁门内传出指甲抓挠声,有什么东西正在用牙齿啃咬锁孔。
每条都要背熟。
他翻开血渍斑驳的扉页,我的名字早已印在签字栏,墨迹像未干的血,特别是第三条。
泛黄的纸页上,钢笔字正在缓慢渗出:夜班人员守则凌晨1:11准时熄灭大堂主灯,使用配发的手电筒照明电池存放在佛像供桌下若316房客按服务铃,请闭眼将果盘放置于门口果品需含石榴,数量必须为单数电梯凌晨3:33自动停运,间无论听到何种呼救声每周四20:00检查所有灭火器压力值若指针停在红***域,见到戴金枫叶徽章者请假装系鞋带本条请用红笔抄写三遍为什么有两个版本的第三条?我指着被涂抹的原始条款,那下面还藏着几不可见的印刷体小字——绝对不要相信戴银枫叶的人。
经理的喉结突然凸起拳头大的鼓包,皮肤下有什么在游动。
你看错了。
他撕掉那页纸塞进嘴里咀嚼,喉管里发出碎玻璃摩擦般的笑声,现在,该戴徽章了。
银质枫叶刺破指尖的瞬间,吊灯突然炸裂。
无数玻璃碎片悬停在半空,映出密密麻麻的人形轮廓。
经理的镜片终于清晰,我看到他虹膜里嵌着的微型符咒正在燃烧。
当心通风口。
他突然凑近我耳边低语,腐臭味混着线香涌进鼻腔,上周有个姑娘总说听见哭嫁歌,后来我们发现她的声带缠在空调滤网里。
巡更的保安拖着铁链经过,锁链末端拴着半截人类小腿骨。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出声,直到他们消失在员工通道尽头,墙里忽然传来闷闷的敲击声。
那是陈师傅在修水管。
小夏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我转身时撞翻花瓶,却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碎瓷片中间。
水渍蔓延到她脚边时,突然变成细小的血手印朝我爬来。
你刚才不是被......我后退撞上服务台,摸到抽屉里冰凉的金属物体。
被什么?她歪着头笑,后脑勺裂开一道缝隙,黑色长发像触手般钻出来,你看到我的婚戒了吗?钻石要够大才能镇住棺......小林!经理的呵斥声打断了她,小夏立即恢复成麻木的表情。
我的掌心全是冷汗,刚才摸到的东西硌得生疼——那是半枚沾着脑浆的金枫叶徽章。
午夜钟声响起时,整座酒店开始呼吸。
壁纸接缝渗出暗红液体,油画里的新娘集体转向我。
经理往我手里塞了个雕花铜铃:去查房,记住走左侧楼梯。
但守则说三点三十三后不能......那是给死人的规矩。
他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溃烂的眼眶,活人要懂得变通。
我攥着铜铃踏上楼梯,台阶表面布满齿痕。
314房门口摆着祭品,插香的苹果正在腐烂,每片果肉都裹着带血的指甲。
拐角处传来童谣声,穿民国学生装的小女孩背对我跳房子,辫梢系着的银铃铛沾满泥浆。
姐姐要玩游戏吗?她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头,膝盖保持着向前的姿势,猜猜我埋在哪里?提示是......林穗!保安的吼叫震得声控灯骤亮,女孩瞬间变成纸人飘进防火门。
我狂奔到316房门口,服务铃正在疯狂震动,猫眼里透出猩红的光。
闭眼......必须闭眼......我哆嗦着摸向果盘,石榴突然爆裂,汁液顺着指缝滴落成卦象。
门内传来湿哒哒的脚步声,腐臭的呼吸喷在我后颈。
林小姐很有天赋。
经理的声音从楼道尽头传来,他举着蜡烛站在阴影里,火苗是诡异的青白色,现在,该去准备婚礼请柬了。
我这才发现所有客房号都变成了314,墙纸剥落处露出五十年前的旧报纸残片。
头条新闻标题正在渗血:枫林客栈冥婚惨案,七新娘头七夜索命。
怀里的铜铃突然炸裂,尖锐的金属片划破掌心。
血珠滴在银枫叶徽章上时,整层楼的灯同时熄灭。
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唢呐声,无数双缠着红线的枯手从墙里伸出。
戴上这个就看不见它们了。
小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她递来的金枫叶徽章烫得惊人,但要小心婚礼当天的合卺酒......整栋建筑突然剧烈摇晃,我坠入通风管道时,看见经理撕开脸皮,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酒店大堂的电子钟,猩红的数字在血泊中闪烁:23:59。
而我的入职登记表上,签署日期是1953年7月14日。
我跪在通风管道的铁网上喘息,鼻腔里充斥着陈年血垢的腥臭。
那些枯手在管壁外抓挠的声响渐渐远去,掌心被铜铃碎片割破的伤口正在渗出淡绿色的黏液。
新人都喜欢在这里思考人生?沙哑的嗓音惊得我撞上管壁,手电筒光束从下方网格透上来。
保洁王姨布满老年斑的脸贴在铁网外,她的推车里堆满染血的床单,最上层赫然是昨晚小夏穿的制服。
通风管道突然开始倾斜,我顺着潮湿的管道滑进垃圾处理间。
成堆的厨余垃圾里,半颗戴着美瞳的眼球正盯着我,蛆虫从瞳孔里簌簌掉落。
擦擦吧。
王姨扔来一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暗黄色污渍在绢面上晕开人脸轮廓,别碰自动贩售机第三排的饮料,那是给凌晨三点半的客人准备的。
我盯着她制服上的银枫叶徽章,想起守则里被撕掉的那页。
手帕突然变得滚烫,绢面上的人脸睁开没有眼皮的眼睛,我尖叫着把它甩进垃圾桶。
现在的新人真娇气。
王姨从推车底层掏出搪瓷缸,浑浊的茶水里泡着三枚长指甲,当年我闺女第一次见到剥皮鬼的时候......她突然噤声,布满血丝的眼睛瞟向天花板。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通风口滤网正在渗血,黏稠的血珠在半空组成快逃的字样,又被中央空调吹散成血雾。
对讲机突然炸响:小林,立刻到316送果盘!经理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像是有人在用铁勺刮他的声带。
王姨枯树般的手抓住我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记住,石榴籽要含在舌底,听到婴儿哭千万别咽口水。
当我托着雕花梨木盘站在316门前时,电子钟恰好跳到01:11。
整层楼的灯光应声熄灭,应急指示灯把走廊染成腥绿色。
服务铃还在震颤,门缝里渗出沥青状的液体,粘住我的鞋尖。
闭眼...闭眼...我默念着守则,睫毛却不受控地颤抖。
指尖碰到房门的瞬间,温热的呼吸突然喷在耳后——有什么东西正贴着我后颈数心跳。
姐姐的血管好漂亮。
稚嫩的童声带着尸臭,像妈妈棺材上缠的红绸。
是那个跳房子的民国女孩!我死死闭紧眼睛,摸到门把手的瞬间,整条手臂突然失去知觉。
果盘里的石榴自动裂开,汁水顺着指缝流进袖管,在皮肤上灼烧出梵文印记。
客人需要帮忙吗?我机械地重复培训用语,后颈的寒意突然消失。
门内传来指甲刮挠木板的声响,间杂着皮肉撕裂的吞咽声。
咚——重物坠地的震动让整条走廊的壁灯亮起,我眯着眼缝偷看,发现门缝下渗出几缕黑色长发。
发丝像活物般缠绕住我的脚踝,腕表的金属表带突然升温,在皮肤上烫出焦痕。
三分钟超时警告。
经理的声音从消防广播里传出,带着诡异的愉悦感,新人有三次犯错机会哦。
发丝猛然收紧,我的小腿被勒出紫斑。
怀里的银枫叶徽章突然震动,发梢触到徽章瞬间燃起青火。
我趁机挣脱后退,果盘打翻在地,石榴籽滚进黑暗的客房,响起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姐姐犯规了。
女孩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我抬头看见她像壁虎般倒爬在吊灯上,嘴角咧到耳根,要接受惩罚......小林!王姨的推车撞开安全门,车头挂着的铜铃疯狂作响。
女孩发出猫科动物般的嘶吼,四肢反向折叠着窜进通风管道。
我瘫坐在血泊里,发现王姨的工牌照片是黑白色。
她蹲下身收拾满地狼藉,露出后颈的尸斑:别信戴银叶子的,他们在你身上种蛊呢。
可您也戴着......我这是绿的。
她掀起徽章,底层果然透着苔藓般的暗青色,二十年前就这样了,自从他们把棺材挖出来......尖锐的哭嚎声突然从楼梯间涌来,王姨脸色骤变,把我推进布草间。
狭小的空间里堆满裹尸袋般的床单,她点燃三支线香插在拖把头里,青烟在空中凝成骷髅形状。
数六十下再出去。
她反锁铁门,我听见推车被掀翻的巨响,接着是利齿撕扯棉布的声响。
有粘稠的液体从门缝渗进来,在地面汇成四个字:不要呼吸。
我数到第五十七秒时,整面墙突然凸出人脸轮廓。
泛黄的墙皮下,七具新娘模样的浮雕正在挣扎,她们空洞的眼窝里钻出蜈蚣,婚服上的金线其实是活动着的血管。
找到你了。
经理的叹息在耳边炸响,我转头看见他的上半身从天花板垂落,脊椎像麻花般拧成七节。
他的金丝眼镜框里爬满蛞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