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困于往昔的囚徒,弥足深陷,不得解脱……
我曾为每一个设想中的重逢悸动,却从未想过重逢到来之际,我会落荒而逃,如此狼狈。
这天我忙到很晚,员工们都已经下班,我关了工作室的门,站在门口望着天叹气。
下午还好好的,怎么晚上突然开始下雨了,这鬼天气。
工作室离停车场有一段距离,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过去,身侧不远处突然响起脚步声。
我转头看去。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额发微潮,伞的阴影投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敛去了他的眸光。
他在向我走过来。
我的呼吸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凝滞,直到他在我面前站定,风卷起一股清冽的松木清香冲入鼻腔。
我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叫他的名字,可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想我现在瞪着眼睛看他的样子有些滑稽,而他也真的笑了。
一如往昔的柔和微笑,这个人笑起来,深褐色的眼眸像盛了星光。
他说:“谢屿,好巧。”
我匆忙移开与他对视的眼睛,尽力忽略那让人沉溺的星光,我不自在得清了清嗓子,努力回敬了一个和他旗鼓相当的微笑。
“好久不见,齐溟。”
余光里他依旧看着我,低沉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去哪儿?”
我抬手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停车场。”
“嗯,走吧,送你。”他说完抬脚就要走,见我犹豫着停滞不前,又抬手轻推了下我的后腰,把我纳进伞里。
我对他藏在温和笑容下、时不时冒头的强势感到无可奈何,他总是这样,笑着把我诱入他编织的陷阱,然后堵住我逃离的余地。
从工作室到停车场的这五分钟路程里,我无数次想要开口,然后发现想问的问题太多,从哪里入手都显得刻意。
于是我咽下千言万语,他也静默着不再说话。
雨势逐渐变大,雨滴胡乱砸在伞面上,连带着我的心跳也开始变得无序,我偷偷调整着呼吸,把微颤的手揣进大衣口袋里。
想逃……
这个念头逐渐占据着我的大脑,于是在到达停车场的时候,我仓促得说了声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得逃离。
齐溟没有跟上来,我为此松了口气。
我躲进不远处的拐角,颤抖的手抚上心口,记忆里的黑暗和恐慌将我淹没,不远处嘈杂的雨声逐渐变了声调,电流一般钻进我的耳膜,***着我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我小心翼翼得探头向来路看去,那里只剩灰蒙蒙的雨幕和泛着冷意的灯光。
我知道我的状态不再适合开车,所以这晚我在车里将就了一夜。
停车场幽暗寂静,我缩在后座,像暗夜的海里飘着的一叶孤舟,我被海浪高高托起又重重摔下,四周空茫茫一片,我仿佛五感尽失。
我做了一个冗长又纷杂的梦。
梦里有断墙后舞动的星光,有被氤氲雾气染湿的深褐色双眼。我回头看,远山消弭在天边,飞鸟被霞云灼烧泯灭。星光化作闪电,争先恐后得绞上我的身体,我像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被闪电架在天地间。
我被鸣笛声惊醒,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我给我的助理程瑞发了信息,告知了自己今天不去工作室,让他有事电话联系。
回家后我简单洗了个澡,吃早饭的时候拨通了一个电话,对面显然还没睡醒,嗓音有些困倦时独有的暗哑,我和他约好在某个咖啡厅见面。
“抱歉,霸占了你的休息时间。”我有些歉意得看着对面的穆言,手里无意识得搅动着咖啡。
穆言看了眼我的咖啡,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只是我很意外,你这两年状态一直不错,怎么突然……发生什么事了?”
我放下勺子,闭了闭眼睛,昨晚齐溟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我遇见他了。”
穆言愣了愣,然后挑眉示意我继续说。
“昨晚在下雨,我没带伞,他正好在我的工作室门口,就提出要送我一段路……刚开始其实挺正常的,我甚至以为我好了,但是可能是他撑伞的时候离我太近,我才……”
我开始有些焦躁,紧扣着的双手骨节泛白。手里突然被塞进一个长得像鸡蛋的暖乎乎的东西,我抬头看向穆言。
“暖手宝,天冷了,送你的。”穆言喝了口咖啡,“具体有哪些症状呢?”
“谢谢……手抖,心悸,还有点喘不过气。”
“你们的交流多吗?”
“不多,事实上只相处了不到十分钟。”
“不用太过担心,实际上你的状况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好很多了。如果我和我的女神突然碰见,说不定也会紧张得喘不过气呢。”
穆言顿了顿,又开口道,“我的意思是,这些症状或许并不全部来源于你的病,不要给自己心理暗示,况且他并不是你恐惧的源头。”
穆言的语气像是在聊着家常,和着咖啡厅舒缓的钢琴曲,我紧绷的脊背终于渐渐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