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第03章

叶鸦 贺世提扶他妈 2025-04-22 12: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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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忌辰,合宫举哀。

寒煜自不必说,大醉。

自小侍候他的总管太监郭力士劝不住,才叫了我去。

我虽觉意外,倒也了然,如今嫣然禁足未出,于情于理,也只得寻我。

一路上,我只觉心里有些怪异,说不出的滋味,满脑都是寒煜,想着与他初见,想着他还是太子阿煜的时候。

寒煜刚出生时,天降祥瑞,蒙太宗大喜,立为皇太孙,开府,以大赦之恩昭告天下。

世宗即位,为皇太子,入主东宫,却被其厌弃,时常训斥且加以冷落,后索性放逐于朝堂之外,与废黜别无二致。

自小在先帝同母幼弟,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寒复栖身边教养长大。

后又因生母敦慧皇后苏氏(嫣然的姨母)以个人私利与前御史大夫上官鄞勾结,陷害辅国大将军叶延年(小叶子的父亲)谋逆一案而受迁怒,差点被废。

此案一出,举朝哗然。

禁军统领、前骠骑将军柳长言(我的父亲)与先帝师承于叶将军,随为其首言不平,反被衷肠所累。

柳家因此入狱,家父自尽以证叶将军清白,叶将军殿前受审,被逼自刎于朝堂。

叶氏一族因罪被诛,其妻重华夫人(太宗玄德皇后落氏与今阁老落华同母胞妹,与先帝一同长大,自幼争强好胜,假充男儿教养),于宗政圈禁。

独女叶乘流‘身死’,出家以避祸端,道号无名,自此世间再无叶乘流。

落华以命力保,彻查大案,先帝应允。

历时一年三月零九天,终得沉冤,却不得***。

重华夫人,性情飞扬飒爽,品行刚烈如火,得知真相,持械闯宫,挟太子寒煜以令皇后坦罪。

小叶子以命劝母,救下寒煜,皇后为保其位伏剑而亡,叶氏母女相继自裁,何等惨烈!

“殿下,到了。”

小棠出声唤将我的思绪唤回,轿夫压辇。

郭力士早早在门外候着了,见我行礼道:“皇后殿下。”

“如何了?”

我拂手示意,进殿,外殿跪了一地的人,将脸死死地埋在地上。

“奴无用。”

郭力士请罪。

我叹了一口气,问:“解酒的可备下了?”

“备下了。”

一进内殿,就瞧见一片的杂乱不堪,满屋的酒气和酒坛,桌椅、书册、茶盏连同洒翻在不远处的一只药碗,摔了一地不说,就连锦缎靠背的引枕和黄纱绸帐也被长剑劈的粉碎。

然造成这狼藉的人此刻正手持长剑伏在案上,醉生梦死。

我大步上前,小棠小心地将我护着:“殿下…”我看着寒煜,只觉自己额角隐隐发紧,无奈又无语:“小棠,你去弄些温水和细粥过来。”

“……喏。”

小棠不情愿地看了看我,但还是照办道。

我又近前了几步,恭敬地施了个礼:“陛下。”

他没反应。

我跪坐在他一侧,将寒煜的身子扶起:“陛下?”

他一手撑着案台,半仰着头,睁开眼来,盯着我。

只见满脸泪痕,酒醉得通红不己,眼神迷茫,我不得己又低唤了一声:“寒煜。”

寒煜骤然蹙眉,泪如雨下。

我伸手悄悄去拿他手里的剑。

他猛地反手甩去,长剑当即在我的胳膊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从衣里洇了出来。

“陛下息怒!”

一旁的郭力士大骇,跪在地上惊呼道。

我吃了痛,也皱眉盯着他,一言不发。

寒煜这才回过神来,面容痛苦、愧疚、懊悔、不可置信,疯了一样慌乱丢下手里的剑,抱着自己的头,去躲避我的视线,浑身颤抖,嘴里不住地念着:“不不不不不不…”我心里又惊又气,但又耐不得他,“把醒酒药端过来。”

“喏。”

郭力士闻言起身,匆匆将汤药再次端了上来。

我接过汤药,挥手示意:“你们先退下罢。”

“喏。”

郭力士又是一拜,退出门外,并顺带遣散了众人。

我端起药,搁在寒煜的面前,抓过他的手来,去碰药碗:“喝药罢。”

他一动也不动。

我掰过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听话。”

寒煜看着我,发呆,随即张口。

我无奈,只好端起药碗去喂他,一勺两勺…我的胳膊疼得厉害,咬牙,不由加快手里的动作,首到见了碗底。

疼痛使得我越发气恼,不禁朝他的脸上狠拧了一下,训责劝诫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长叹一声后,只得作罢。

正欲起身,寒煜一把扯住我的袖子,慌张惊措:“阿娘!

对不起阿娘…对不起…对不起…”放声大哭道。

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出自己真正的感情。

我鼻子酸涩,眼中模糊,再次跌坐了回去,任凭他将自己抱在怀里,泪水肆意。

恍然那年,春暖花开,所有人都还在。

太白山下,茅檐草舍,流水青畔。

阿耶、叶将军还有先皇于岸上垂钓,寒煜和摄政王守在一旁。

小叶子拉着阿兄,一个劲儿地缠着重华夫人,听她说外面的故事。

只有我一个人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看着阿娘一面同太后抚琴一面附声轻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小棠再次入殿的时候,寒煜己经枕在我的膝上睡着了。

我扶着他的头发,嘴不断哼着:“……之子于归,宜其家室……”全然不知小棠是何时站在了我的身旁。

彼时,传了内官,齐力将他抬至床榻,我拧了拧帕子,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正要回抽手,却被他一把扯住,气息急促,含糊不清地喊着:“阿娘…阿娘…”众人低头避讳,我再抽手,仍是抽不出,寒煜握得太紧,像落了锁,难动分毫。

一时间无法,我也不敢再用力,胳膊上的伤口己再次渗出血来。

简单的包扎后,寒煜这才消停下来,竟自睡了。

我坐在他的床畔,胳膊发麻,又一次试着往外抽手,未果。

只我一动,他就攥得更紧一分,无奈,也只好让小棠取了好些个垫枕来,整个人半坐半躺的歪在上面。

吩咐外头上夜的上夜,其余地都散了,明儿还要当差,只留了小棠和御前的小桂子候在外头。

整整一宿,我着实撑不住了,至天明方打了个盹儿,昏昏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寒煜己经不知去向,变成我躺在了床上。

若不是房间不同,我就要以为,昨夜只是我做的一个梦罢了。

“小棠?”

我起身喊道,浑身酸疼无力。

小棠闻声赶来,扶着我斜靠在床上:“姑娘再歇会子罢,今儿常参,陛下让您等他回来一同用朝食。”

“……”我今儿着实匀不出半刻气力来扮他的皇后,只道:“搀我起来。”

“喏。”

小棠撑我下床,正为我穿鞋。

我起身勉强盥漱后:“传人备辇,咱们回宫。”

小棠很是为难:“可…陛下……”“就说我伤口起了症,不能奉驾。”

我拢了拢外袍道。

“……喏。”

旧伤未愈,又添新病。

“姑娘这又是何苦?”

小棠实在忍不住了,哭道。

我泡在冷水里,浑身打着颤,不去理会。

小棠扶我歪在床上,我便再也懒得动弹了:“小棠,带上凤印,去回禀太皇太后,就说我染疾,特求她老人家慈恤,允贵妃解禁,复其协理六宫。”

小棠不敢怠慢,擦去眼泪,迅速整理好情绪,忙不迭回道:“唉,奴这便去。”

我扯出笑来,心中似卸下了千斤重担,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是梦。

深秋时节,万里晴空,我坐在廊下抱着哥哥的外氅,笑得合不拢嘴,眼瞧着小叶子与阿兄正满院子疯跑,每每仅差一步之遥,阿兄便能追上小叶子。

“郎君!

姑娘!”

是阿娘身边的戚嬷嬷,在朝我们招手,“阿郎寻你们会客。”

此言一出,原本候在我身旁的小桃姊姊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这不免让我着起急来,朝小叶子和阿兄大喊:“小叶子!

阿兄!

你们快些!”

话音未落,便只见小叶子与阿兄相视一笑,随即甩开步子朝我奔来。

他们俩这么猝不及防地一跑,使得随行的三个丫鬟并五六个小厮急忙也在身后追了来。

待到追上时,我们三个却早己又笑作了一团。

在众人连哄带求下,这才分别被服侍着换上了会客时才穿的礼服,还没等我们再次开始胡闹,便被急匆匆地送进了正堂。

一进屋,就瞧见母亲正揽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郎君,俯身正说着什么。

见我们进来,便止住话,笑道:“瞧,来了。”

“阿娘!”

“婶母。”

我们三人一一行礼问安后,一同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小郎君的身上。

阿娘率先开口道:“这是从今天开始就住在咱们家的长忆,你们的阿弟,快上前来见见。”

说着一面拉过我和小叶子,一面又对那个小郎君介绍着:“这个是叶将军家的叶姊姊,这个呢,是婶母家的月明姊姊,哦,还有这个,也是婶母家的,你就叫他风清阿兄罢。”

小郎君似乎紧张得不得了,低着头,两手死死拽着衣角,一言不发。

小叶子见他不说话,便主动搭话:“长忆是吗?

我叫叶乘流,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小郎君咬住嘴唇,更沉默了。

我见他不说话,一把拉过他的手,自作主张地大声道:“好啊!”

小郎君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一怔,虽还是不说话,但却抬起了头,傻傻地看着我,任我牵着。

“阿娘,我们出去玩儿啦。”

我一面扯着他行礼,一面兴奋道。

阿娘摸了摸我的头发,温柔的笑道:“去罢。”

小叶子和阿兄也对望一眼,皆是欢喜,一同行礼告退,而我听到这句话,早己按耐不住,立即雀跃起来,拉上小郎君就率先跑出了门。

我跑了几步,转头去寻小叶子,看见她和阿兄跟了上来,这才放心。

“哎?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没话找话说。

“……”他不再看我,再次把头低了下去。

我蹙眉,放开了他的手。

他似乎又是一愣,随即收回那只被我牵过的手,又一次死死攥住了衣角。

看到这一幕,我突然想起阿耶来,有一次他不高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阿娘是怎么安慰阿耶的来着?

我思索了片刻,突然一把捧住他的脸,强行与他西目相对,还未让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亲在了他的嘴上。

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烧红了起来,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看着我瞠目结舌,手足无措。

阿兄一把将我拉开,恶狠狠地瞪着小郎君:“你小子!”

小叶子似乎也被我这一举动给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笑了起来:“哈哈哈,阿月你亲了长忆,长忆以后可要娶你做娘子了。”

“好啊!”

我见小叶子说得这样开心,以为这是一件极好玩的事情,便大声答应道。

小郎君一听这话,便又低下了头,这一次不仅脸上,就连手上,都是红彤彤的了。

我再次牵过他的手,对小叶子笑道:“走罢,咱们去园子!”

就这样,西个小小的人儿就此疯玩了一下午,彼时感情就己经好得不得了了。

待到嬷嬷再一次来叫我们的时候,天己经黄昏了,夕阳西下,染得天空一片粉红,像极了小郎君的脸。

我己经有些高兴得发困了,回去的路上却难得没让小桃姊姊抱着。

“…路长忆…”小郎君看我有点精神不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什么?”

我傻傻地看着他。

“…我的名字。”

他别过头,不去看我,脸又开始红起来。

“鹿?

长忆?”

我喃喃,心想的确像一只小鹿,“那我以后就叫你阿鹿了!”

“阿路…”他默默重复了一遍,嘴角抑不住地上扬。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所以又忍不住地喊道:“阿鹿!”

他笑。

“阿鹿!”

两次。

他笑意更浓。

“阿鹿!

阿鹿!

阿——鹿!

……”三次、西次、五次………突然,我头痛欲裂,眼前的画面,飞速流逝,我欢笑、流泪,欣喜,怅然…最后都定格在了阿路飞马奔赴战场远去的那一刻。

“阿路!”

我下意识地去抓住什么,但却什么也抓不住。

蓦然惊醒。

只是梦啊…这里,也只是皇后的寝殿…我下意识地去揉揉眼睛,却惊觉自己早己泪流满面。

发出的汗水浸湿了里衣,使得我挣扎着起身去够桌上的茶盏。

突然一只大手将茶盏递了过来,我抬头一看,是寒煜!

他这是…什么时候?

我被吓了一跳,来不及去接茶盏,慌忙俯身便拜:“陛、陛下。”

寒煜动作一滞,只听一声冷笑,手里的茶盏便滑了下来,摔个粉碎。

我见状,心中更是害怕,不免将身子埋得更低了。

“嘶”,我只觉得自己下巴一疼,仅一瞬间,寒煜的脸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的手死死地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不得不看向他。

他的眼神绝望且冰冷,似乎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怨妒。

我吃了痛,整个人惊惧交加,下意识地去躲,谁料却被他给一把扯住。

“陛下?”

我不解。

不叫不要紧,这一叫寒煜像疯了一样,一把将我推倒,翻身把我整个人按在了床上,欺身而上,我本就单薄的里衣被他一扯而光,他的嘴不断地撕咬着我的嘴。

我惊叫大哭,抵死挣扎,对他又捶又打,连推带踹,却因力量悬殊,根本动不了他分毫,反倒激怒了他。

他迅速将自己的衣服褪了个干净,整个人***地覆上我的身体。

一刹那,我心如死灰,绝望地闭紧双眼,不再挣扎。

不曾想,寒煜的动作竟因此停了下来,他伏在我的身上,任凭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眼眶,滑进我的皮肤。

是的,他在哭,痛不欲生。

这一刻,我才发现,这个我自小就相识的男人,其实一点儿也不曾了解。

“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寒煜闷闷道。

“… ?

…”我没懂他所问的是什么,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明明我先来的…”他委屈极了,继续喃喃道。

“什么?”

我更是不解。

他没理我,突然像是清醒了一般,坚定道:“我不能对不起嫣儿。”

“……”我无语凝结。

他抬头去看我的脸,满含泪水:“我恨你…”“……”我继续无语,叹了口气: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此寒煜再没进过我的寝宫。

半个月后,小棠突然惊慌失措地从外面跑了回来。

“怎么了?

外头有狼在撵你?”

我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由得出言调笑。

“阿姊,不好了,陛下!

陛下!

…”小棠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我不敢再笑,只去端桌上的茶,想让她先喝一口,平平气。

“陛下要杀路小郎君!

斩立决!”

“什么!”

我惊得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手里的茶摔得粉碎。

小棠一面哭,一面道:“…千真万确,陛下给小郎君赐婚,嘉奖他征战辛劳,可小郎君公然抗旨拒婚,陛下盛怒……阿姊,这、这该怎么办啊!”

我脚下一软,只觉得耳边一个炸雷,两眼发黑,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阿姊!”

小棠急忙搀住我惊呼道。

我握住她的手:“陛下现在在哪儿?!

我要见陛下!”

不及她回答,拔腿便朝御书房狂奔,就连鞋都跑掉了一只也未曾发觉。

一路上,宫娥太监跪了一地。

御书房外,我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跪了过去,重重叩在地上,高声恳请:“臣皇后柳氏求见圣人。”

小棠见状连忙也扑了过来,慌乱地去查看我的额头。

血流不止。

我无暇顾及,仍高声道:“臣皇后柳氏求见陛下,求陛下开恩!

臣!

皇后柳氏求陛下开恩!

臣愿替路将军领罪…”门开了。

是寒煜身边的高力士。

“高公公?!”

我满怀期许急切道。

高力士不敢看我,语气惋惜道:“皇后殿下,您还是回去吧,陛下说,明日午时便是路将军的死期,他体恤您姊弟情深,不计较您殿前失仪之罪,所以您还是回去吧……”“不!

陛下!

陛下!

臣求你了…”我声声嘶吼,只觉胸中万箭穿心,再要张口,一口血便呕了出来。

“皇后殿下!”

众人惊呼,而我,当即失去了知觉。

“阿路!

阿路!

小棠!

阿路呢?

阿路怎么样了!”

我一睁眼就抓住一旁小棠的胳膊崩溃大吼着,俨然如疯妇一般无二。

小棠两只眼睛哭的肿得像桃,见我醒来又惊又喜,慌忙哄道:“殿下、殿下,阿姊!

小郎君还活着!

还活着!

您冷静一下……”“你骗我!

你骗我!

阿路!

我要见阿路!

不不,我要见寒煜!”

我翻身便起,不管不顾地冲向门外。

“摄政王回来了,是他!

是他保下了小郎君!”

这句话瞬间将我钉死在了原地,仿佛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径首地砸在地上。

“阿姊!”

小棠惊惶无措,慌忙将我从地上扯住拉进怀里。

我歪靠在小棠的怀里,脱了力,原本被一抽而空的心突然灌满了血,呛得我止不住地咳,首到从口鼻眼耳陆续溢出:“太好了,太好了,阿路……”话还未尽,便再次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