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苏锦蜷缩在樟木箱里,鼻尖抵着箱壁,嗅到陈年樟木混着桐油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父亲前日擦拭过的鎏金船舵,此刻就摆在案几上,烛火映照下,阴刻的"秦"字泛着冷光,如同一只蛰伏的毒蛇。
箱外,茶盖轻刮盏沿三下,清脆如刀锋相击。
"三日后钱塘潮信,秦家商船走甲字航道。
"苏锦屏住呼吸,从箱缝里窥见一双鹿皮靴踏过青砖,靴尖沾着江泥,碾过地面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是漕帮当家杜九爷的脚,她认得——去年冬,这人曾在码头上用铁钩剜了一个船工的眼,血溅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
"盐课司的批文要改,得用沈主事的印。
"父亲的声音低沉,从袖中取出一卷桑皮纸,缓缓展开,"这是新拟的盐引,墨色已调过。
"苏锦瞳孔微缩。
那墨色泛青,像雨后湖面浮着的薄雾——三年前,杭州织造局督办暴毙,仵作剖腹时,胃里残酒便是这般颜色。
杜九爷蘸墨画押,笔锋如刀,在纸上刻下一道道黑痕。
苏锦的目光却被案几上的鎏金船舵吸引——舵心阴刻的"秦"字被烛火映得狰狞,仿佛一条盘踞的毒蛇。
"秦家那小子必须死在江上。
"杜九爷的声音像钝刀刮骨,"他若活着到金陵,咱们的买卖就完了。
"父亲沉默片刻,指尖在船舵上摩挲:"潮信那日,风向如何?
""东南风,大雾。
"杜九爷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正好让桅杆意外折断。
"苏锦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认得那船舵——秦家少主秦昱钧上月及冠,父亲曾带她赴宴,少年站在船头,腕间缠着赤金丝绦,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箱外,父亲忽然起身:"锦儿该回来了,你从后门走。
"杜九爷的靴声渐远,苏锦却仍不敢动。
直到父亲掀开箱盖,冷风灌入,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听见多少?
"父亲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苏锦仰头,看见他眼底映着烛火,像两簇幽暗的鬼火。
"足够让我闭嘴的。
"她轻声说。
父亲笑了,伸手抚过她的发顶,指尖冰凉如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