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燃用肩膀顶开吱呀作响的阁楼木门,铁皮罐里的麦芽糖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
他伸手试了试风——是东南风,今天该去永安里。
"阿囡,药在灶上..."里屋传来母亲压抑的咳嗽声。
宋燃把三枚铜板轻轻放在掉漆的樟木箱上,糖担子咯吱一响,人已经滑下竹梯。
巷子醒了。
卖栀子花的阿婆正往发髻上别银簪,老虎灶蒸腾的白汽里浮动着剃头匠的扬州小调。
宋燃的布鞋踏过青苔点点的台阶,腰间梨木模具碰撞出清响——这是爷爷留下的。
三个月前那方咳血的手帕飘进糖锅时,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正捏着孙悟空的金箍棒,糖稀突然就断了。
"小郎君,今日可有新花样?
"菜场口卖螺蛳的吴婶第一个拦住他。
宋燃咧嘴一笑,铜勺在滚烫的糖稀里轻巧一转,手腕翻飞间拉出透亮的糖丝。
孩子们尖叫起来,那糖丝竟在空中自行盘曲,转眼化作昂首吐信的金蛇。
钢板上最后一滴糖稀还没凝固,穿香云纱褂子的胖男人已经挤到跟前。
"画个像!
要能瞧出我在大英银行做事的派头!
"宋燃瞥见对方西装第三颗纽扣的线头,炭笔在草纸上沙沙游走。
不过七八笔,一个趾高气扬的领班跃然纸上,连裤管沾的泥点子都分毫不差。
"神了!
"人群爆出喝彩。
宋燃却突然僵住——内衬口袋里别着的圣约翰附中校徽硌得心口发疼。
退学时班主任塞给他一摞作文本的样子浮现在眼前,那些被油渍浸透的"优+"如今都垫在床脚,用来平衡瘸腿的木板床。
日头爬到晒衣竿顶端时,铁皮罐已经沉甸甸的。
宋燃摸出两角钱递给管弄堂的白俄巡捕,忽然听见清脆的"咔嗒"声。
亨得利钟表店门口,穿阴丹士林蓝旗袍的少女正把金怀表按在耳边,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糖稀滴进冷水时绽开的金线。
宋燃不自觉地摸了摸校徽。
铜勺里的糖稀悄悄流淌下来,在木板上凝成个歪歪扭扭的心形。
第二章 金表遗落亨得利钟表店的玻璃橱窗像块冻住的冰糖,宋燃的影子浮在百达翡丽与江诗丹顿的陈列台上。
他第三次调整了别在内衬的校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