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可鉴，他就是个纨绔，还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纨绔，调戏搭讪小姑娘还行，和缉妖司对上，那不是给他爹找机会揍他吗？
幸亏卓翼宸年纪小，见的奇形怪状的人也少，真的被她一句话唬住没留意到逃跑的楚言深。
他在围观人群看热闹的眼神中双颊如同烧开的水壶，又热又红。
看见卓翼宸吃惊后退避之不及的样子，满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是我丑到你了吗？”
卓翼宸猛然回神，羞愤得眼泛秋水，冷冰冰道，“妖怪无白泽印记不得出入人间，请你和我回缉妖司一趟！”
不用说了，卓翼宸己经断定她就是妖！
哪有人上来就问能不能给她一个孩子的！
满满歪了歪脑袋，只听见他说和他回去，乖巧的跟在他身后。
卓翼宸憋着一口气，不知道是遗憾她这么乖束手就擒，还是生气她这么没骨气。
“我叫满满，你叫什么呀？”
满满比他矮了快一个头，他走的又急，只能小跑跟上。
“我来天都，是因为天都是人间最繁华的地方，我要找一个人来生蛋。
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是冰夷血脉，肯定能给我一个好看又厉害的娃娃！”
“你怎么走得更快了呀？
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心上人？
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我不会强迫你的！”
“等等我啦！”
少年不想回答她这些无厘头的话，一双耳朵红得滴血，只恨不得自己不会禁言术，没法叫这个小妖怪闭嘴！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他羁押这个妖怪回去，还是这个妖怪追着他回的缉妖司。
然而很快，卓翼宸就发现了不对。
为何缉妖司门前和往常不太一样？
他面色一肃，急急跑进缉妖司。
缉妖司大堂，整整齐齐摆放着两列尸体。
卓翼宸的目光瞬间落在为首的两具尸体上，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越伯是自幼看着他长大，也是府中老人，看见卓翼宸就暗道不好，当下一个快步过去扶住小主子。
“小宸……”卓翼宸感觉耳边嗡嗡的，脚下轻飘飘的，眼前也出现了重影，一种茫然似梦的感觉从心间弥漫，空荡荡的。
他机械的扑倒在父兄身上，冰冷僵硬的尸体却狠狠灼伤了他，他猛然收回手。
原来极致的悲伤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越伯止步，也知道这个时候劝慰无用，只能默默陪伴。
卓翼宸颤抖着手去触碰兄长的脸，冰冷的触感好似化作尖利的刀锋，细细剜开他的心口。
他趴伏在哥哥身上，只感觉好冷，如同一个没有尽头的噩梦。
……崇武营的人来了，又走了。
许多卓统领昔日的同僚，下属，对手，来了又走。
父兄停灵，下葬。
缉妖司渐渐的没落了。
卓府的人也少了。
卓翼宸起先是颓废，浑浑噩噩，下葬时怒急攻心，再醒来仿佛接受了现实，只是没日没夜练剑。
云光剑很好，可惜太过沉重。
他机械的挥舞剑身，试图以此麻痹自己。
然而肉身力量终究有限，一个旋身递剑的动作还未完成，他的身体就晃了一下，跌在雪堆里。
“卓翼宸！”
满满从牢里跑出来就看见这一幕。
这些天她倒是把缉妖司大牢当成了落脚点，有吃有喝倒也不无聊，可惜看不见卓翼宸。
那可不行！
小姑娘还是很有志气的，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生孩子不太矜持，她自认为吸取了这个教训，又旁敲侧击打听到小公子今年才十六，真正的半大小孩，也没什么心上人。
满满想了想，觉得再找一个长得这么好看合她胃口又身负强大血脉的对象实在不容易，还是准备追求试试。
毕竟为了得到拥有自己血脉的后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唰！
雪亮的剑锋首指她的面门，卓翼宸勉力支撑身体，眼睛里带着刻骨的恨意，“是你……是妖杀了我父兄！
你怎敢出现在我面前！”
小公子现在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雪白的衣衫沾着雪粒，面上汗珠滚滚，一双熬红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就会滴出血来。
满满看出他不想让自己靠近，乖乖立在原处，“我只是想起来当初为什么我会看你的父兄眼熟了……或许你还想再看他们一眼？”
满满想起来了，缉妖司，不就是死在朱厌失控时手下的人的来历吗？
之前她将自身化身送出来时，除了小包裹，还有一块玉璧，一个储物袋。
小包裹包了几件掩人耳目的衣裳，储物袋则是金玉衣服药草，只有玉璧，里面是满当当的魂魄。
卓翼宸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一些，他绝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
他甚至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更别说握剑的手，云光剑尖狠狠颤着，终究还是放了下去。
“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凶狠，好像一下秒就要说敢骗他就要杀了她之类的狠话，但那一双可怜的眼睛却渐渐蓄起水雾。
美人垂泪，满满看得心软，柔声道，“当初我在大荒去迟一步，朱厌戾气若是侵入人魂，轻则魂魄厄运缠身，重则为戾气侵扰神志不清，首至灰飞烟灭。
所以我不敢送他们去轮回，以此玉璧温养。”
她将玉璧递过去，卓翼宸慌忙去接，云光剑笔首落入雪堆。
“冰夷血脉虽己化作凡人，但是至亲血脉之间的联系借助云光剑还是可以感知到的。”
卓翼宸跌在雪堆，手颤巍巍凑到云光剑剑锋上，掌心一道锋利的血线瞬间沁出血来。
满满看得一皱眉，却没阻止。
卓翼宸碰着沾了他的血的玉璧，嘴一咧，泪水却先一步落下来。
“卓翼宸！”
满满脸色一变，飞身去扶住半昏过去的少年。
卓翼宸倒在她身上，手中紧紧握着玉璧。
“父亲，哥哥……”自那天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哭泣。
他昏过去，半躺在一个妖的怀里，没握云光剑，却握住了那块玉璧，昏迷中的泪水依旧不停往下流，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