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奇裹紧玄狐大氅，望着护城河上凝结的坚冰，靴底碾过青石板的脆响在空荡的长街上格外刺耳。
三藩异动的消息己在京城传了半月，此刻户部衙门灯火通明，年轻的员外郎攥着刚收到的加急军报，指尖在朱批上微微发烫——平西王吴三桂诛杀云南巡抚朱国治，扯旗反清。
"马大人！
"书吏抱着账本撞开房门，鬓角还沾着冰碴，"江南漕运的船工都被征去修城了，下月军粮..."话音未落，更远处传来铜锣急响，九门***的梆子声自宣武门一路荡来。
马奇将军报揣入怀中，腰间的鎏金错银佩刀随着疾走的步伐撞在大腿上，这是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遗物，此刻寒意透过衣料渗进皮肉。
养心殿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
康熙盯着墙上的舆图，指腹反复摩挲着云南的位置。
当马奇将江南漕运受阻的折子递上时，皇帝忽然转身："朕记得你去年查过运河贪墨案？
"年轻官员单膝跪地，火光映得他剑眉如墨："回皇上，臣愿亲赴扬州，十日之内必保漕船通航。
"扬州码头的夜雾里，马奇的官船刚靠岸，便听得岸上哭喊震天。
十几个兵丁正举着火把强征民船，船家妇人死死拽着船舷，孩子的哭声混着江水呜咽。
马奇掀开轿帘，佩刀出鞘时龙吟清越："住手！
奉圣谕接管漕运，谁敢抗命？
"火把照亮他胸前的补子，兵丁们面面相觑，为首的把总狞笑着抽出腰刀："什么圣谕？
吴王爷的令旗早到了！
"刀刃相交的火星中，马奇想起父亲教过的摔跤技法。
他侧身避开劈砍，反手扣住对方手腕，膝盖重重顶在其肋下。
混乱中，一支箭矢擦着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桅杆。
暗处传来弓弦再响，马奇猛地扑倒，怀里的军报散落江面，在血水里泛着惨白。
这场混战持续到寅时，当扬州知府带着衙役赶来时，马奇正踩着把总的后背，剑尖抵在他咽喉："说！
吴三桂的密信藏在哪里？
"奄奄一息的汉子吐出带血的笑："你以为...就凭你..."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三骑快马冲破晨雾，领头的正是康熙派来的侍卫领班。
军报虽然残缺，但"联络耿精忠"的字样依然清晰。
马奇跪在养心殿的金砖上，肩头缠着渗血的布条。
康熙将残纸掷在炭盆里，火苗瞬间窜起："好个吴三桂！
耿精忠、尚可喜恐怕也按捺不住了。
马卿家，朕要你掌管军饷调度，只问你一句——"皇帝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敢接这烫手山芋吗？
"马奇抬头，烛火在君臣眼中跳动。
他想起扬州江面漂浮的军报，想起船家妇人绝望的眼神，叩首时额头撞在砖上发出闷响："臣若不能让每两银子都化作平叛的刀枪，甘愿提头来见！
"此后半年，户部衙门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每日寅时不到，便有各地来的藩王旧部、漕帮头目在衙门外候着，求见这位新晋的军饷督办。
马奇案头永远堆着尺许高的文书，右手食指被朱砂磨出厚厚的茧子。
某日深夜，他正核对山西粮草转运单，窗外突然传来异响。
三支淬毒的弩箭穿透窗纸，马奇本能地翻身滚到桌下。
箭矢钉入梁柱的闷响中，他摸到暗藏在靴筒里的匕首。
窗外传来衣袂破风声，三个黑衣人破窗而入，月光映得刀刃泛着幽蓝。
马奇低喝一声跃起，匕首划开对方手腕，鲜血溅在未干的账本上。
混战中，他瞥见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三藩常用的狼牙牌，心中顿时了然。
这场暗杀持续不到半柱香时间。
当侍卫们闻声赶来时，马奇倚着墙喘息，衣襟上的血渍己经凝固。
他捡起地上染血的账本，对着烛光辨认模糊的字迹，突然瞳孔骤缩——某笔运往福建的军饷，经手人竟是耿精忠安插在户部的眼线。
次日早朝，马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账本摔在丹墀之上。
阳光透过殿顶的蟠龙藻井，在他刚毅的面容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启禀皇上，有人想让平叛大军饿肚子！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脸色骤变的几位大臣，继续道，"臣己查明，自吴三桂起兵以来，共有三十七万两白银不翼而飞，经手者..."话音未落，班列中突然有人出列："马大人血口喷人！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住口！
"康熙拍案而起，龙袍扫过御案上的奏章，"马奇，你说该当如何？
"年轻官员解下腰间佩刀，双手奉上："请皇上准臣持此刀，清查所有涉事官员。
若有阻拦者，先斩后奏！
"接下来的三个月，京城掀起一场风暴。
马奇带着侍卫日夜穿梭于各衙门之间，账本、密信、往来文书不断被翻出。
当他闯入某位贝勒爷的私宅时，在后院地窖里发现了准备运往吴三桂处的十万两官银，金灿灿的元宝堆成小山，映得众人目眩。
贝勒爷扑通跪地，涕泪横流："马大人饶命！
是平西王拿小人一家老小要挟..."捷报传来时，马奇正在核对最后一批军粮调拨单。
湖南前线，清军大破吴三桂主力，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藩王在衡州称帝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养心殿内，康熙亲手将一块翡翠扳指套在马奇手上："若非卿家殚精竭虑筹措军饷，哪有今日之功？
"马奇望着扳指上流动的翠色，忽然想起扬州码头那个拼死护船的妇人。
他跪地叩首："皇上，臣斗胆***，将平叛剩余的军饷，拨出三成用于修缮运河、赈济灾民。
"康熙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好！
好个马奇，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暮色中的紫禁城，马奇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身后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
他知道，这场平叛之战虽然暂时平息，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前方。
腰间的佩刀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这天下承平，从来不是轻易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