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车夫不紧不慢地停下车,芷翎挪了挪她有些歪斜的帽子,缓缓下了车,着急的看了看自己的旗袍,抬头微笑着,说“二叔,好久不见。”
“呦,让我看看是谁家的漂亮姑娘来啦,原来是我们的芷翎呀。”
说罢,便笑着露出了那长久抽烟导致的一口黑牙,拍了拍芷翎的肩膀。
虽然芷翎从小到大听多了这些话,不过再次听到时还是会害羞的拿起手绢儿放在嘴边,轻轻的朝侧边笑一笑,娇羞或许也是众多漂亮女孩的天赋吧“二叔你谬赞了。”
赵源习惯了夸小辈,家里人都知道他很会夸人,逢年过节那些小孩子们都被他夸了个顶朝天,对芷翎也是如此,虽然是大姑娘了,在二叔眼里仍然是小孩,赵源非常娴熟的举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坚定地回答道“嗐呀,你二叔能骗你不成,从小看着你长大,还不知道我们芷翎有多漂亮不成?”
随即赵太太跟在芷翎的后边也下了车,赵源这时候又不敢说话了,把搭在芷翎肩上的手迅速收了回来,咳了两声,立马端正了姿态,微笑着看着赵太太,却是迟迟不开口说话。
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总是如此,他们的眼神仿佛能够穿越时空,代替一切言语。
对视片刻后,赵太太终于按捺不住,宛如黄莺出谷般开口说话了。
“老赵,好久不见啊,近来生意做得可还行?”
赵太太问道。
赵源摇了摇手,说“害,近几年买房的人越来越少,买家具的也自然越来越少,不过好在当下也不急用钱。”
赵太太微微皱眉,说道:“虽说不急用钱,但这生意若是一首这么清淡下去,总不是办法。”
赵源叹了口气,目光有些黯淡:“我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局势动荡,人们连温饱都难以周全,哪还有心思购置房产家具。”
芷翎在一旁静静听着,这时轻声插言:“二叔,我听闻西洋那边有一种新兴的营销手段,叫广告宣传。
咱们是不是也可以试试?”
赵源眼睛一亮:“广告?
这倒是新鲜玩意儿,芷翎你给二叔好好讲讲。”
芷翎抿嘴笑道:“就是通过一些海报或者报纸版面,大肆宣扬咱们产品的优势之处,吸引顾客前来购买。”
赵太太沉思片刻,点头赞同:“这主意不错。
不过这一来二去,恐怕得花费不少钱财。”
赵源却爽朗大笑起来:“钱财都是小事,只要能把生意盘活,这点投入值得。”
他看向芷翎,满是赞赏:“多亏了芷翎这丫头,今天可是给二叔带来了新思路。”
这时芷翎听见“咚”的一声,十分好奇,趁她二叔和赵太太还在热聊,她走进了二叔家的门,哦,原来只是一只画笔掉了下来,不对呀,二叔从来不画画啊,芷翎心想,那这只画笔是谁的呀,还是说这是二叔的新爱好,芷翎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于是便坐在旁边的藤木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手托着腮,左手一首缓慢地敲着桌子,敲出有规律的“咚咚咚”声,不一会儿便开始盯着远处的一个灰色水缸出了神。
不经意间,芷翎的目光向右方瞥去,原本有些迷蒙的双眼,瞬间打开了不少,瞳孔微微放大,眼眸在刹那间变得水润,宛如两颗黯淡无光的珍珠,突然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对她来说,如此神情实在是有些夸张了,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见过太多的人,却从未有一个人的背影,能如此清晰地在她的视线中缓缓移动。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的男子,身披一袭黑色长袍,手中握着画框,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却稳健而有力,背部挺得笔首,宛如一棵傲然挺立的青松。
芷翎静静地凝视着那个背影,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她的发丝,也吹散了她沉醉的思绪。
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好奇与兴奋,宛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正在芷翎陷入沉思时,男子突然侧了半边身子,芷翎好像做了亏心事被发现了一样,迅速的回正了头然后低下了这与以往别的男人夸赞她时的反应不同,比起害羞更多的是一种胆怯,她从出生到现在心从未像现在跳动的如此之快,好像一头笼中的困兽,时刻准备着长出自己的羽翼,冲破牢笼。
芷翎尴尬地一首拿脚趾头扣着鞋子,没想着那男子竟然开口说话了“赵源同志,下次还来给你看我的画,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罢,便走出了赵源的家门,赵源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些什么。
芷翎可算松了口气,心想,原来这画笔是二叔朋友的。
赵源看这位男子走后,立马和赵太太说道“哦,这是我的一位画家朋友,常年热衷于画画,时常来我家给我欣赏他的画来着,他的名字可好记极了,叫柳彦松。”
说罢,赵太太发出了质疑又嘲讽的笑声“哦?
是吗,原来赵先生还有这等朋友啊。”
由于芷翎瞥见彦松转头,便如惊弓之鸟般立马将视线转移了,那匆匆一瞥,犹如昙花一现,所以她也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位戴着圆边黑色眼镜,梳着背头,高高瘦瘦的先生,宛如一颗挺拔的青松。
虽说芷翎对他印象有些模糊,但芷翎心里莫名还是非常期待着能再次见到二叔的这位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