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潮湿的霉味,而是铁锈混着冰屑的冷腥——像极了七岁那年,母亲被光旋涡吞噬时,溅在他唇上的血。
手电筒的光斑在岩壁上跳荡,照亮斑驳的矿脉纹路。
沈砚蹲下身,膝盖压碎了一块结着白霜的碎石。
这是城西废弃十年的钼矿洞,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找到刻着螺旋纹的玉简,就能知道妈妈去哪了”。
此刻他指尖触到的石缝里,半片嵌着银纹的玉简正泛着微光,纹路与他掌心天生的逆时螺旋一模一样。
“阿砚,记住这个纹路。”
记忆里的声音突然清晰,母亲温热的指尖在他掌心画着圈,“当它发烫时,就去城西旧矿洞,那里有妈妈留给你的东西。”
掌心的螺旋突然发烫,石屑嵌入纹路,却没流血。
沈砚盯着洞壁上的青苔——它们正在倒退生长,从枯黄变回墨绿,甚至抽出了新芽。
他后颈的汗毛猛地竖起来,听见头顶传来石块崩裂的脆响。
抬头望去,穹顶的钟乳石竟在倒流,水滴不是往下落,而是逆着重力往洞顶汇聚,凝成闪烁的光珠。
玉简在他掌心震动,刻痕里渗出银蓝色的光,像活过来的细蛇般爬上他的手腕。
沈砚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潮湿的岩壁,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光线下扭曲——影子的轮廓竟长出了翅膀,尾端拖着三条细长的光带。
“终于等到能承接法则的容器了。”
沙哑的声音从光珠里渗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小子,想救你妈,就把灵核献给我。”
光珠突然炸裂,无数碎光像子弹般射来。
沈砚本能地抱头蹲下,却听见“叮”的脆响——碎光触碰到他掌心的螺旋纹,竟被一一吞噬,化作暖流涌入心口。
他猛地抬头,看见碎光汇聚成一只三尾黑鸦,翅膀边缘泛着银白色流光,左眼淌着血,爪子上缠着断裂的锁链。
鸦喙张开,尖啸震得矿洞簌簌掉渣:“你竟敢吞噬时间残片?!
你知道这会引来什么吗?”
“你是谁?
怎么知道我妈?”
沈砚攥紧玉简,发现刻痕纹路竟与黑鸦翅膀上的流光一模一样,“我妈是不是来过这里?
她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黑鸦突然俯冲,利爪抵住他咽喉,却在触及皮肤时顿住——沈砚心口的逆时螺旋正在发光,光晕里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是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子,正对着黑鸦轻轻摇头。
“不可能……”黑鸦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她明明己经被时间旋涡吞噬了,为什么会在你的灵核里留下残像?”
沈砚还没来得及追问,矿洞入口突然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
潮湿的风里,血腥味骤然浓郁,一个穿着猩红长袍的男人叼着匕首踱步而入,刀刃上凝结的血珠滴在地上,竟冒出滋滋的青烟。
“小宝贝儿,”红衣男人舔了舔刀刃,面具下的眼睛盯着沈砚掌心的光,“把你手里的碎光和灵核交出来,我让你死得好看些。”
黑鸦突然展翅挡在沈砚身前,银白流光化作锁链射向红衣男人:“血河教的杂碎,凭你们也想染指时间法则?”
“哟,还是只带伤的老鸦。”
红衣男人挥刀斩断锁链,匕首上的血光暴涨,“当年星穹海没把你挫骨扬灰,倒是便宜你了——不过没关系,今天我就用你的血,给少教主的时间炉开个光。”
沈砚这才注意到,红衣男人身后的岩壁上刻满了扭曲的血纹,每道纹路都对应着他掌心的螺旋——原来从他踏入矿洞开始,就掉进了血河教的陷阱。
“跑!
往裂隙里跑!”
黑鸦突然啄向他的手腕,剧痛让沈砚踉跄着后退,脚底一空,掉进了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光洞。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混乱,他看见洞壁上闪过无数画面:母亲在星穹海流泪,玄鸦被锁链贯穿翅膀,还有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在血河中央对他笑。
“记住,你的灵核不是武器,是……”母亲的声音在光洞中破碎,沈砚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灵核——温热的,像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那颗水果糖。
落地时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银蓝色的虚空中,西周漂浮着无数发光的碎片,像被揉碎的星空。
黑鸦趴在他身边,翅膀上的流光黯淡了许多,左眼的血己经止住,却多了道新的伤痕。
“这里是时空裂隙的夹层。”
黑鸦沙哑地开口,“刚才那家伙是血河教的红衣使者,他们追踪时间残片的气息己经十年了——而你的灵核,从出生起就在泄露这种气息。”
沈砚摸向心口,逆时螺旋还在发烫,但掌心的纹路己经蔓延到了手腕。
他举起玉简,发现刻痕里的光正在与周围的碎片共鸣,每块碎片上都映着不同的场景:有的是繁华的灵域都市,有的是枯竭的凡域村落,还有的……是母亲跪在星穹海的光门前,背后的翅膀正在被光吞噬。
“她在修复裂隙。”
黑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罕见地柔和,“二十年前,沧澜界的灵脉突然开始枯竭,根源是星穹海的时间法则失衡。
你母亲作为守界人,自愿进入裂隙修补法则,却没想到……”“却没想到什么?”
沈砚抓住黑鸦的爪子,发现它的利爪上刻着与玉简相同的纹路,“你是不是认识她?
为什么她的残像会阻止你杀我?”
黑鸦突然别过脸,翅膀遮住左眼:“她用自己的灵魂做锚点,把时间残片和我的灵体一起封进了玉简——而你的灵核,根本就是她用灵魂和时间法则孕育出来的‘逆时锚点’。
换句话说……”它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碎光:“你是她为了修复裂隙,亲手造出来的容器。”
沈砚的指尖猛地发抖,玉简“当啷”落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总说“阿砚是妈妈最珍贵的礼物”,为什么她每次拥抱自己时,怀里都带着星穹海的冷意——原来从出生起,他就是母亲用来对抗时间法则的工具。
“所以她消失前说的‘对不起’,是这个意思?”
沈砚盯着自己发光的掌心,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哽咽,“她把自己变成了我的灵核,对吗?”
黑鸦没有回答,只是用翅膀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裂隙外,红衣使者的咒骂声越来越近,血光透过裂隙边缘渗进来,将银蓝色的碎光染成暗红。
“现在有两个选择。”
黑鸦站起身,翅膀上的流光重新凝聚,“要么我用剩余的力量送你回凡域,从此躲起来,首到灵核被时间法则慢慢吞噬;要么……”它张开喙,一枚燃烧着银光的晶体飞进沈砚心口:“和我签订灵魂契约。
我借你的灵核修复伤势,你借我的力量追上时间——追上你母亲消失的那个瞬间。”
沈砚接住玉简,刻痕纹路突然全部亮起,在他与黑鸦之间织成光网。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不是悲伤,而是释然——就像此刻裂隙里的碎光,虽然破碎,却依然在努力发光。
“我选第二个。”
他指尖按在光网上,逆时螺旋与黑鸦翅膀上的流光终于重合,“我要知道全部真相——不管母亲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我都要把她的灵魂碎片捡回来,哪怕逆着时间跑一辈子。”
光网骤然收缩,黑鸦的身影化作银光融入他的灵核,意识深处响起它的低语:“记住,我的名字叫玄鸦。
从今天起,你的敌人,就是整个时间法则。”
裂隙外的血光突然炸开,红衣使者举着染血的匕首闯进来,却在看见沈砚掌心的银光时瞳孔骤缩——那不是普通的时间残片,而是带着逆时纹路的“法则级灵核”。
“原来传说中的逆时锚点真的存在……”他舔了舔嘴角的血,匕首上的血光突然暴涨,“少教主说得对,你这种怪物,果然该被炼成时间炉的核心——”话没说完,沈砚掌心的银光己经凝成锁链,带着逆时的力量缠住他的手腕。
红衣使者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伤口正在倒流,鲜血从匕首上回到他的血管,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在变浅——那是时间被强行逆转的征兆。
“这不可能!
时间法则怎么会被凡人操控?!”
他拼命挣扎,却被锁链拽向沈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沈砚。”
少年握紧玉简,看着掌心的纹路延伸至心口,母亲的残像在灵核里轻轻一笑,“一个想把妈妈捡回来的儿子——而你,挡了我的路。”
银光闪过,红衣使者的身影化作无数碎光,被逆时螺旋一一吞噬。
沈砚踉跄着坐下,发现玄鸦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几分惊讶:“你刚才……用灵核吞噬了他的时间印记?
看来我们的契约,比我想的更有趣。”
“先离开这里。”
沈砚捡起玉简,发现裂隙边缘的光洞正在缩小,“玄鸦,告诉我——母亲最后消失的地方,是不是在星穹海?”
脑海里沉默了片刻,玄鸦的声音带着苦涩:“没错。
但凡人进入星穹海,灵核会被时间潮汐撕成碎片——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你先成为时间法则的一部分。”
玄鸦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或者,成为它的敌人。”
沈砚盯着光洞外的夜色,矿洞上方的天空布满星子,其中一颗格外明亮,像母亲曾别在他发间的银星。
他握紧玉简,逆时螺旋在掌心跳动,第一次觉得掌心的发烫不再是灼烧,而是母亲隔着时间的拥抱。
“那就让它记住我的名字吧。”
他轻声说,迈步走进光洞,“沈砚,一个逆着时间奔跑的凡人——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被吞噬的灵魂,都能回到该去的地方。”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矿洞深处的碎光悄然聚集,在他身后凝成三尾黑鸦的虚影。
玄鸦的尖啸划破夜空,惊飞了栖息的夜枭——属于逆时者的故事,终于在这个沾满铁锈味的夜晚,正式拉开了帷幕。
走出矿洞时,沈砚发现掌心的纹路己经蔓延到了小臂,皮肤下泛着淡蓝色的光,像有无数细流在血管里奔涌。
玄鸦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警惕:“灵核第一次大规模吞噬时间能量,反噬比我预想的快。
记住,每次使用逆时能力,纹路就会向心脏靠近一寸——首到把你整个人变成时间残片。”
“我知道。”
沈砚摸向心口,那里还留着母亲残像的温度,“但如果连这点代价都怕,又怎么敢跟时间抢人?”
远处的公路上,车灯刺破夜色。
沈砚低头看着玉简,刻痕里的光突然连成一条细线,指向北方——那是灵域的方向,也是母亲日记残页里提到的“青鸾谷灵脉节点”。
玄鸦突然在他意识里轻笑:“小鬼,记住了——从今天起,你每走一步,血河教的嗅觉就会更敏锐一分。
他们的少教主苏妄言,可是个连时间都敢放在血锅里煮的疯子。”
“疯子?”
沈砚嘴角扬起,指尖抚过玉简上的螺旋纹,“正好,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把玉简塞进怀里,逆时螺旋在暗处发出微光,像一颗不会熄灭的星。
矿洞上方的天空中,星子正在重新排列,形成一道只有他能看懂的纹路——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地图,也是逆时者的第一枚坐标。
“走吧,玄鸦。”
沈砚望向北方,夜风带来远处山林的气息,“我们去捡回第一片碎魂——然后,让世间知道,它吞掉的东西,我都会亲手夺回来。”
脑海里响起玄鸦的叹息,却带着几分赞许:“真是个固执的容器……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月光落在沈砚泛光的指尖,他迈出的第一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淡蓝色的螺旋印记——那是逆时者的脚印,也是对抗法则的第一笔。
而在他看不见的星穹海深处,某片破碎的光突然震颤,映出了母亲当年含泪刻下的最后一句:“我的阿砚,愿你永远不必懂,妈妈掌心的烫,是时间给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