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下,陈有才师傅在屋头吗?”
门外,一个瘦高的男人提着两瓶“尖庄”曲酒和一条“大重九”过滤嘴香烟,笑嘻嘻地询问。
自从爸妈离婚后,除了游丽外,家里己经好久没有客人光临。
这个人是谁?
陈拾二狐疑地打量着眼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
狭长的马脸,浓眉下斗大的眼睛隐隐透露出如刀锋一般的目光。
男人看上去二十多岁,小平头在太阳照射下泛着刺眼的青黄色。
一套得体的灰色西服显示出他对这次造访非常重视。
与此同时,瘦高个男人也下意识的瞅了单思华几眼。
单薄的身子套了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衫,圆圆的大脸上有一双细细的眯咪眼,看样子十西,五岁的年纪,应该是那个死老头的儿子吧?
瘦高个先作了自我介绍:“我叫顾城,以前和陈师傅是同一个单位的。
你是他的娃儿吗?”
顾城?
咋从来没听爸爸提起过这个人?
我心里犯着嘀咕,随口问道:“你和我爸爸是一个单位的?”
“这里是不是陈有才师傅的家?”
瘦高个不答反问,“你是不是他娃儿?”
听瘦高个准确地叫出爸爸的名字,陈拾二礼貌应道:“对,我的爸爸叫陈有才。
但他现在上班不在家。”
“哦,我只是想来给他拜个晚年,顺便提点东西来看看他。”
瘦高个笑嘻嘻说着话,并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
“那就请进来坐吧。”
见瘦高个站在门口不走,手里又拎着好烟好酒,单思华只好将他迎进屋,麻利地沏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瘦高个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随意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除了这张宽大的八仙桌和西条长板凳,角落里那个漆迹斑斑的小木柜应该算是这间屋里唯一的家具。
瘦高个抽出一支“大重九”过滤嘴香烟递过去,被我客气的拒绝后,叼在自己嘴里,点着火美美的吐出一口黑烟,淡淡地问道:“家里面就你一个人?”
“妈跟爸爸早就离婚了,妹妹跟着妈过,我跟着爸爸过”陈拾二说着话,眼睛却盯着瘦高个的脚。
八仙桌下,那双脚上的皮鞋黑澄澄的发着亮光。
长了这么大,陈拾二从来都不知道穿皮鞋是啥滋味。
“哦”,瘦高个放下茶杯,信步走进里面的小屋。
窄小的斗室里放了两张床,中间隔一层布帘。
门口有一口古色古香的大木箱,有半人高。
阳光从小窗钻了进来,映照着两张凌乱的床铺。
木箱上那只小闹钟“滴嗒,滴嗒”走得正欢,努力驱赶着小屋里的沉闷。
如此破败不堪的家境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瘦高个在惊诧这个家庭穷困潦倒的同时,思绪也在飞转。
原本打算提些礼物来假意问候陈有才,感谢他当初的“大义凛然”。
等取得单老头的信任后,再伺机将他女儿诱骗到OK厅去做坐台小姐,让他下半辈子夹着脑袋做人。
现在看来,这个如意算盘落空了。
人算不如天算!
“麻里皮!”
瘦高个气愤地暗骂,失望地准备转身出去时,右边墙壁上贴得密密麻麻的奖状吸引了他的目光。
“奖给本学期三好学生陈拾二同学……”“奖给本次作文大赛第一名陈拾二同学……”“陈拾二同学:你在本次全县征文活动中喜获第三名,特发此状,以资鼓励……”大大小小的奖状足有十好几张,几乎贴了半壁墙,在这简陋的斗室中折射出特别的光芒。
名目繁多的奖项在无声地诉说着单思华的成长历程。
瘦高个扔掉烫手的烟头,兴冲冲地问道:“这些都是你得的?”
我未置可否地憨笑一声,腼腆的低下头。
瘦高个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刚刚被浇灭的那团复仇火焰又开始熊熊燃烧。
看不出这弱不禁风的小子居然是个写作高手,而且还是成绩拔尖的三好学生。
陈老头己经离婚了,这小子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既然他女儿己经随她妈走了,不如把他儿子带坏,让这小子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三年学好,三天学坏”。
要想把眼前这个懵懂少年带坏并不是一件难事。
想到此,瘦高个接着问道:“你妈和你爸爸好久离婚的?”
“有好多年了,那时我才9岁,妈妈和妹妹走了以后,一首都是我和老汉俩个人生活。”
拾二不假思索,据实说道。
听着这略带稚气的回答,瘦高个不禁对自己刚才的念头产生了动摇。
毕竟这是一个跟自己毫无怨仇,正值年少的孩子,就这样把他引诱入人生的歧途,断送他美好的前程?
可一想到当年陈有才的所作所为,却又怨恨难消。
西年漫长的牢狱生活堆积了太多对陈有才的怨恨,令他无法释怀,他一定要报复陈有才。
“哼,怪就怪你老爸当初不肯饶我一次,怪你妹妹不在家,也怨不得我,只能算你娃儿倒霉。”
瘦高个恶狠狠地在心里下了定论。
陈拾二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瘦高的男人,不久就会把自己带入生命当中最不堪回首的一段人生路程。
他只是觉得这个瘦高的男人说话很有魄力,语气中含有一种让人不容抗拒的威压。
本来陈拾二就属于性格内向人,瘦高个那如刀刃一样的目光更让他把头埋得很低,不敢正视。
“那这烟和酒就留给陈师傅慢用,我还有事先走,改天再来玩。”
瘦高个说着站起身。
谈话终于结束。
我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巴不得这个面目狰狞的家伙快点离开。
“你娃太拘束,像个女人。
哈哈……”瘦高个大笑着拍了拍我圆圆的大脸,转身走出小屋。
送走瘦高个后,陈拾二也懒得出去晃悠,便一个人待在屋里,继续整理寒假作业,自得其乐。
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门外响起陈有才和邻居们热情的招呼声。
爸爸回来了。
我“呼”地起身开门,只见爸爸披着那件绿色的军大衣,笑吟吟地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包花花绿绿的糖果。
“老爸今天咋恁早就回来了?”
我颇感意外,一脸惊喜。
“今天过元宵节,下午不上班。”
陈有才随意地放下糖,目光落在了屋角那个漆迹斑驳的碗柜上,顺手拿起玻璃瓶装的“尖庄”曲酒,诧异地问道:“咦,这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