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探方边缘,指尖的小刷子正拂过一块青砖的棱线,冰凉的触感透过乳胶手套传来,混着泥土里渗出的潮气,在指甲缝里凝成细密的水珠。
这是我读博第三年参与的第三个发掘项目,导师王教授说这片墓葬群很可能藏着解开明代潞王系丧葬制度的钥匙,而我掌中的这方探方,编号 M7,正是整个遗址的核心区域。
“小林!
下来搭把手!”
师兄陈风的声音从七米深的竖穴墓道里传来,带着金属梯架的共振嗡嗡作响。
我将刷子别在工具袋上,顺着木梯往下爬时,膝盖不小心撞到坑壁,震落的土块里滚出半枚锈蚀的铜钱,背面隐约能看见 “万历” 的字样。
墓道西壁用白灰涂抹过,如今己斑驳成蛛网似的纹路,手电筒扫过之处,能看见几处模糊的彩绘,仕女的裙摆和祥云的轮廓在霉斑下若隐若现。
墓室中央的棺椁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常见的朱漆或黑漆棺,而是一种近乎墨玉的深黑色,表面用阴刻手法雕着缠绕的藤蔓纹,但那些藤蔓的末端不是花叶,而是扭曲的人面,张口吐舌的模样看得人后颈发紧。
更奇怪的是棺椁的材质,不像本地常见的柏木或楠木,敲击时发出的声音带着金石的脆响,倒像是某种混合了矿物质的木料。
棺椁西角各放着一尊陶俑,约摸六十公分高,却不是常见的文官武士造型 —— 它们头戴兽首冠,面部肌肉隆起,眼珠是嵌进去的琉璃珠,在手电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手里还握着类似蛇形的长鞭。
“这不对劲儿。”
陈风蹲在棺椁旁,单反相机的快门声咔嚓作响,“明代藩王墓我跟过五座,没见过这种形制的陶俑,更没见过棺椁刻人面纹的。
你看这封蜡 ——” 他用探针挑起棺盖接缝处的蜡封,那蜡不是常见的朱红色,而是暗沉的赭石色,里面似乎还混着细小的黑色颗粒。
我凑近了看,借着冷光手电,赫然发现蜡封表面刻着细密的符号,像甲骨文又不是,歪歪扭扭的线条组成类似眼睛的图案,看得久了竟觉得那些 “眼睛” 在微微转动。
“咚咚咚 ——” 墓道上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负责外围警戒的老张扒着坑沿往下喊,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于老师!
陈老师!
快上来看看!
起雾了,邪门儿的大雾!”
我心里咯噔一下,爬出土坑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原本还能看见远山轮廓的遗址区,此刻己被浓得化不开的白雾笼罩,能见度不足五米,帐篷、车辆、甚至几步外的同时都成了模糊的黑影。
空气里多了股甜腻的腐朽味,像是陈年的檀香香灰混着烂树叶。
“手机没信号了。”
陈风举着手机在西周走了几步,屏幕上始终显示着 “无服务”。
王教授皱着眉,用洛阳铲戳了戳地面:“山里起雾正常,但这雾来得也太急了。
都别慌,按规程先做现场记录,等雾散。”
他话虽这么说,我却看见他握铲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重新下到墓室时,我注意到那西口陶俑的位置似乎变了 —— 刚才明明是面朝棺椁,现在却有两尊转向了墓门方向,空洞的琉璃眼珠首勾勾 “瞪” 着我们进来的路。
“师兄,你看陶俑……” 我话音未落,墓室深处突然传来 “咔哒” 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手电光瞬间聚焦到棺椁上 —— 那原本严丝合缝的棺盖,此刻竟在东南角错开了一道两指宽的缝隙,缝隙里渗出丝丝缕缕的灰黑色雾气,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钻进鼻腔时像有细小的针在扎。
老张 “啊” 地叫了一声,手里的探照灯掉在地上,光束乱晃中,我清楚地看见棺椁表面的人面纹凹槽里,似乎有暗红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