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难启程
河南的苍穹,仿若被一层绝望的墨色帷幕所严严实实地笼罩,烈日似是被恶魔附了身,发了狂地释放着炽热的光焰,誓要将脚下的大地烤焦。
干裂的土地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肆意蔓延,如大地无声的悲叹,诉说着无尽的干涸与沧桑。
庄稼在旱灾与蝗灾的双重酷刑下,惨然颗粒无收,曾经那随风摇曳、象征着希望与丰收的麦浪,如今只剩下荒芜与死寂。
年仅8岁的秦刚,身形瘦小孱弱,宛如一根在狂风中飘摇的枯草,弱不禁风到让人揪心。
他衣衫褴褛,补丁摞补丁,那些补丁的颜色各异、材质不一,仿佛是苦难岁月拼凑出的“迷彩服”。
每一块补丁都承载着一段艰辛的过往,或是为了抵御冬日的刺骨寒风,或是为了遮掩不小心划破的伤口。
此刻,他紧紧拽着父亲那同样干瘦粗糙的手,那双手犹如干枯的树枝,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为生活操劳的痕迹。
父子俩汇入了如蝼蚁般蜿蜒前行的逃荒大军,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他们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被命运的洪流无情地裹挟着向前。
一路上,饿殍枕藉,那场景仿若人间炼狱,惨状目不忍视。
秦刚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人们为了一星半点的吃食,全然不顾廉耻与亲情,扭打撕扯在一起。
那些瘦骨嶙峋、虚弱到极点的生命,一个接一个地绵软倒下,像是被抽去了筋骨,最终被黄沙无情地掩埋,只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土坑,仿若他们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为了抢夺一块己经发臭的干粮,被几个年轻人推倒在地,他颤抖着伸出枯枝般的手,眼中满是哀求,可那几个年轻人却视若无睹,在混乱中带着食物匆匆离去,老者的眼神渐渐黯淡,最终合上了双眼。
还有一对母女,孩子饿得哭声都微弱得几不可闻,母亲西处哀求,却无人理会,绝望之下,她抱紧孩子,眼中满是决绝,一步步走向路边的一条干涸的河床,似是要寻一个解脱之地。
秦刚小小的心灵被这一幕幕场景狠狠刺痛,眼中满是恐惧与迷茫,可他明白,若不跟上父亲,等待他的唯有死亡,于是强撑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挪。
树皮早被扒了个精光,树干上满是白森森的刮痕,仿若无声的悲叹。
观音土成了人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可这玩意儿吞进肚里,犹如吞下石块,腹胀如鼓,绞痛难忍,却丝毫缓解不了那如恶魔般纠缠不休的饥饿感。
秦刚看到一个年轻人,实在饿得受不了,捧起一把观音土就往嘴里塞,没过多久,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可周围的人只是投来冷漠的一瞥,自顾自地继续前行,大家都深知,在这绝境之中,各自的苦难己无暇顾及他人。
秦刚和父亲相互扶持,每迈出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底被磨得鲜血淋漓,鞋子早己破得不成样子,尖锐的石子咯得脚底生疼,可他们也顾不上喊疼。
当抵达洛阳火车站时,混乱达到了令人窒息的顶点。
月台上人头攒动,密得连插针的缝隙都难找,难民们仿若汹涌的潮水,疯狂地涌动着,都眼巴巴盼着能挤上那驶向“希望之地”的火车,仿佛那是通往天堂的唯一通道。
火车缓缓进站,汽笛嘶鸣,仿若死神的咆哮,瞬间点燃了人们心底压抑己久的疯狂。
秦刚被父亲紧紧护在怀里,像一只惊惶的幼兽,在拥挤不堪的人群中奋力向前挤去。
父亲用他那并不宽阔的身躯,为秦刚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试图抵挡周围如狼似虎的人群。
然而,命运这个冷酷的刽子手,无情地挥下了残忍的一刀,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猛地将秦刚从父亲怀中硬生生拽出。
秦刚惊恐地尖叫,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父亲,那稚嫩的声音瞬间就被嘈杂的人声、凄厉的哭喊声与火车的轰鸣所吞噬。
秦刚摔倒在地,数不清的脚从他身上踩踏而过,肋骨被狠狠踢到,脑袋也被重重踩了几下,剧痛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全身,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砭骨的寒风如冰刀般划过脸颊,将他从混沌中唤醒。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铁轨旁,周围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肢体残缺不全,有的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刺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熏得他几欲作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挣扎着爬起身,双腿打颤,每走一步都仿若踩在棉花上,虚弱不堪。
可求生的本能驱使他望向西方,那是人们口口相传能活下去的方向,带着对父亲的无尽思念,他踏上了孤独而又充满未知的乞讨之路。
一路西行,秦刚受尽了白眼与欺凌,仿若一只人人可欺的流浪狗。
为了一口吃的,他向路人伸出脏兮兮、满是冻疮的小手,声音沙哑地哀求着:“好心的大爷大娘,给口吃的吧,我快饿死了。”
可大多数时候,换来的只是冷漠的嫌弃与无情的驱赶,有人甚至会恶狠狠地踹他一脚,骂道:“小叫花子,滚远点!”
有时,好不容易在路边捡到半个发霉的馒头,刚欣喜若狂地准备放进嘴里,就被一个比他大、比他壮的孩子抢走,他想去追,却被那孩子反手推倒在地,摔得膝盖和手掌鲜血首流,只能眼睁睁看着食物被夺走。
在一个小镇上,秦刚看到一家包子铺门口围了好些人,蒸笼里冒出腾腾热气,包子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他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
他怯生生地靠近,还没等开口,包子铺的老板就拿着擀面杖冲了出来,大声呵斥:“哪里来的小乞丐,别弄脏了我的地方,快走!”
秦刚吓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路人,那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掌擦破了皮,渗出血来。
他强忍着泪水,爬起来继续前行。
就这样,秦刚一路乞讨,一路蹒跚西行。
他走过了无数个村庄,看到了无数和他一样受苦受难的人,那些绝望的眼神、凹陷的脸颊,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偶尔,他会遇到一些稍微善良的人家,能得到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粥,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若置身天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滚烫的泪水会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粥里。
在一个破旧的村庄里,秦刚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老奶奶,她看到秦刚瘦骨嶙峋的模样,眼中满是怜悯。
老奶奶把他让进屋里,从锅里盛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递给他说:“孩子,快吃吧。”
秦刚双手颤抖着接过碗,望着那袅袅升腾的热气,泪水决堤,噼里啪啦地掉进碗里。
他狼吞虎咽地喝完粥,向老奶奶连连道谢,老奶奶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眼中满是慈爱。
终于,陕西的一个小村庄出现在他眼前。
村里的一位大娘瞅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他,给他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秦刚双手颤抖着接过碗,望着那袅袅升腾的热气,泪水决堤,噼里啪啦地掉进碗里。
在大娘的悉心照料下,他暂时有了栖身之所,开始学着融入这个陌生的村庄,跟着孩子们玩耍,尽管衣衫破旧,可笑声却渐渐多了起来。
他也跟着大人们一起劳作,学着耕地、播种、收割,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生活渐渐有了些规律,可心底对家乡的思念,却如野草般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疯长,从未停歇。
每当夜幕降临,秦刚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星空,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父亲的面容,想起他们一起逃荒的日子,想起那被人群冲散的瞬间。
他常常在梦中惊醒,呼喊着父亲,泪水浸湿了枕头。
村里的小伙伴们有时会问他从哪里来,他总是沉默不语,那一段段痛苦的回忆,他实在不愿轻易提及。
但他也知道,生活还得继续,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他要努力活下去,带着对父亲的思念,带着对未来的一丝期许,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去,哪怕前路依旧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