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归墟无计·萍踪现世章
铁骸翁的松绿道袍浸透了弱水潮气,袖袋里的桂花糖全化成了粘稠糖浆,惹得青铜貔貅追着他衣摆乱啃。
璇玑瘫坐在茶案旁,杏黄襦裙的鹤纹蔫头耷脑,银镯里飘出的《天工百器谱》残页上,徐途手绘的星图正一片片剥落。
“分魂术乃上古禁术,十万八千缕神魂散落诸天……”铁骸翁的琉璃镜片蒙着水雾,指尖在星晷盘上划出焦痕,“除非有比噬罪藤更霸道的灵物做引,再辅以至亲心头血为媒——”老者突然暴起,青铜铃铛砸向窗外夜雨,“可徐途这混账天生地养,哪来的血亲!”
陈尘静立檐下,月白长袍沾满蓬莱墟境的星尘。
袖中噬罪藤忽地窜出,在空中拼出徐途惯用的传讯符——符纹却次第崩解,如凋零的藤花。
他想起墟境最后那具冰棺里,十二岁的徐途蜷成团,断指处结着冰晶说:“尘尘,我把自己种在万界风雨里了。”
璇玑的符纹青雀突然撞翻茶盏,泼出的灵泉在案上凝成行水字:[或许还有一法]。
冥绡的软轿破雨而来,黛紫襦裙缀满碎星,苗银短刀挑着卷泛黄的《荒古异闻录》:“南疆有载,若散魂者曾与某人结过血契,可视为半身之亲。”
雨幕骤然死寂。
陈尘腕间月牙纹突然灼痛——那是三百年前徐途种《焚心契》时留下的。
铁骸翁的琉璃镜片“啪”地碎裂:“你要用溯时瞳逆改血契?
那会烧***的半精灵血脉!”
老者突然揪住陈尘衣襟,鹤骨簪掉落在地,“徐途赌上性命才保住你,你竟想……”“哐当——”青铜貔貅撞翻丹炉,炉灰中滚出个藤编小盒。
陈尘拾起盒中最后粒糖渍藤花,甜涩在舌尖炸开——正是徐途剖心换血那日,塞进他口中的那枚。
连雨七日,茶肆阶前青苔疯长。
璇玑蹲在门槛逗弄符纹青雀,雀儿忽地啄起片枯叶——叶上竟有徐途用噬罪藤汁写的歪诗:[尘尘莫哭,途途不苦]。
小道姑“哇”地哭出声,惊得檐下避雨的灰袍老仆踉跄跌倒。
“小老儿多嘴……”扫地翁颤巍巍递上块粗麻布,“前日收拾藏书阁,瞧见徐公子留的残卷。”
布包里裹着半焦的《诸天风物志》,某页角落画着棵生有七窍的怪树,旁注:[通界菩提,生于万界夹缝,实为上古血契所化,唯至亲可触]。
铁骸翁夺过残卷,琉璃镜片闪过异彩:“这是徐途的字!
七窍菩提需用血契者的……”老者突然噎住,卷轴落地展开——那怪树根脉竟与陈尘袖口星图完全契合。
冥绡的苗银刀忽然鸣响,刀柄噬罪藤纹泛起血光:“难怪他当年强闯南疆禁地,原是为找这棵树!”
她扯开襦裙束带,露出腰间狰狞的藤疤,“那日徐途剜去我半条本命藤,说要炼什么‘引路幡’……”陈尘的溯时瞳骤然刺痛。
无数记忆碎片涌来:徐途浑身是血倒在南疆祭坛,手中紧攥着截菩提根,对他虚影轻笑:“等我种出七窍菩提,就能常回家看你了。”
夜雨滂沱如注。
璇玑将银镯按在七窍菩提图上,二十八宿虚影交织成星门:“师兄若去,需以血契为引,在万千世界重走徐途当年的路……”她突然哽咽,“可每个世界都会噬你一段记忆做路费!”
铁骸翁砸碎所有丹炉,炉灰凝成三百颗锁魂钉:“老夫把这些年攒的家底炼成锁魂阵,最多为你留住三百段回忆。”
老者红着眼将钉子拍进陈尘袍角,“记着!
遇到扛糖葫芦草靶的货郎,定是徐途那混账留的后手!”
冥绡割开手腕,苗银刀浸满巫血:“过南疆界门时,用这血染红噬罪藤,那些分魂能暂时清醒片刻。”
她突然将陈尘拽近,耳畔银坠刮过他脸颊,“告诉他……南疆的刺藤花又开了。”
青铜貔貅突然撞开星门,叼着那件星海嫁衣。
陈尘披衣踏入光晕的刹那,十万噬罪藤自虚空涌来,在他腕间缠成青藤镯——内圈刻着徐途最后的手书:[别怕迷路,我散成万界风,总有一缕牵着你]。